往日一般都是她带着大妮或刘云自己去采购,刚好昨天一下子把珍珠玉颜膏都卖光了,家里珍珠粉库存也不多了,便想着今天去一趟采购。好巧不巧,前几天小砚儿在邻居家里见着了个大海螺,十分羡慕里面的呼呼风声,也嚷嚷着要去海滩捡贝壳,刘云便想着顺路带他一起去了。
谁能想到,偏偏就撞上了海寇来袭这种祸事呢?
裴宝儿嘴里喃喃道:“不会这么巧,他们肯定早就回来了,要不就是,在路上听到了消息折返回来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越跑越快,直到感觉肺都快炸了的时候,才赶回了自家小院。
哗啦——
裴宝儿第一次粗暴无比地撞开了大门,然后发现,院子里只有个探出头来和她面面相觑的大妮。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裴宝儿顾不得解释,只四处张望着问,“砚儿呢?阿云呢?他们回来了没有?”
大妮惊疑着摇了摇头。
裴宝儿如遭重击,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右一声咔嚓的断裂声传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惊恐之下竟把那竹制的蒸馏用具临时拿来当了拐杖。这下可好,方才只是有点小裂缝,现在彻底被她给压断了。
她无心管这玩意,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调头就要往外走。
大妮见她神色不对,匆忙在腰间兜布上擦了擦手,跑过来跟上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娘子你别吓我啊,你这是要去哪?”
裴宝儿脚步稍顿,迷离的眼神又有了焦点。
对啊,她这是要去哪?去五里镇?
一个弱女子,想单枪匹马闯去海寇肆虐的地方找人、甚至救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她不能不去!
不,即便要去,也不能这么去!
裴宝儿深呼吸了几下,匆匆向大妮解释了下海寇的事情,以及,砚儿他们两个很可能有危险,这才转身又进了屋子。
“我得去找他们!”
大妮被她吓得够呛,死活拉着她不让她走。
“那海贼肯定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家伙,要是碰上他们,不单救不回来砚儿他们,反倒把你赔进去了。说不定,他们根本没有被抓走,可能躲在哪户人家等着寇乱过去再回城呢。”
裴宝儿勉强笑了笑,“当然不是这样去。”说罢,她转头进了屋。
大妮的眼睛瞪得更圆了,顿时想到了某种剑拔弩张的画面,心里犯起了嘀咕。该不会是想带把菜刀去找人吧?
她定睛一看,裴宝儿进的并不是厨房,而是起居的里屋。她忍不住喊出声来:“娘子,要是碰上那些贼人,你就是带十只簪子也不够用的啊!”
里屋静默了好一会,才传出个古怪而沉闷的声音。
“谁说我要去跟那些海寇硬碰硬了?”
不然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呢?
大妮半信半疑地走进去,却见裴宝儿正对镜梳妆。她头上的发髻向来梳的是最简单方便的回心髻,倒是没什么变动,裴宝儿也没像大妮想象中那样,往头上插多几根金簪准备肉搏。
她刚要询问,目光落在裴宝儿身上的男装上,那声音便忽然哑在了喉咙里。
“这,这是……”
裴宝儿通过镜子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地扔下“伪装”二字便不吭声了,只手上动作不停,指尖蘸着瓷盒里深色粉膏就往头脸上涂。此时,她的动作不像平日给旁人、或给自己上妆那么轻柔,反而是粗暴地有些像在摊煎饼果子,别的不管,只要抹匀了、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肤看上去都蜡黄蜡黄的,那就够了。
没多久,她的脸和脖子就瞬间变深了四个色号,眉眼稍微一勾画,整个人的轮廓线条看上去就粗犷平庸了不少。她身量比一般女子高一点,穿上那身从衣箱里扒拉来的刘云的一件灰色旧衣,倒也不显得臃肿,再将发髻拆下,梳成了个最简单的男子发髻。
前前后后不过一炷香时间,大妮却亲眼看着裴宝儿从小娘子摇身一变成为俏郎君。
“娘子,你这手艺实在是让人……”
裴宝儿在镜子前转了个身,眼角余光却发现了不妥,连忙重新打开那盒快被她用见底的阴影膏,又往双手和前臂上抹。
“哎,这算什么手艺啊,要是没这些东西,你就去灶台下找点碳灰,和着水往脸上一糊,再挑根烧到一半的细树枝画眉,效果也差不多。”
大妮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敢情自家娘子是要女扮男装去寻人?可,若真的碰上那些无恶不作的东西,即便是男子也难逃厄运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扮作去村子收货的商贩,沿途打听下,总好过这样等下去。”
大妮还要说什么,却被裴宝儿打断:“你去城门口守着,他们若是要回来,必是从南边的城门进!不管找不找得到,我最迟明天也会回城。要是他们先回来了……别出城寻我,记住了吗?”她只能咬着唇重重点头。
此时院内洒满了春日的阳光,但那熙和暖意却一点没透到屋里,里间的两人身子绷得像张拉至满月的弓弦,眼中还淬着焦灼,和对未知前路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