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闰十二月,廿六日。
为了解决河北的刺头,梁王酝酿多年,沧州已经指日可待,重创李可汗就在眼前,却因丁会反叛,至潞州失陷、后院不稳,带着深深的遗憾,梁王拔营南归,为期年余的北征,就此落下帷幕。
行前,李振从景城及时赶回,报说辽王不会追击。
其实,不管李可汗追或不追,梁王都已下定决心走人了。
不走不成呐,身边司马懿太多,当代曹公在河北是一天也坐不住。
梁军南撤,辽王亲帅三万骑过来送行。
不亲亲眼看看这瘟神走人,大李子他难过呐。
为此次北征,梁王在长芦屯兵屯粮,辎重堆积如山。部分在船者,启碇南归,其余财货无法搬运。本欲付之一炬,望见辽贼在数里外来回逡巡,梁王大手一挥,象征性地留下一点渣滓,大部烧毁。
远望浓烟滚滚的梁营,辽王谨言慎行,绝不刺激梁王。
不说双方大军云集消耗甚重,只说他已年余没回蓟城,怎么得了哦。
目送梁军远去,留下李承嗣陪着刘守光清扫战场,看看还能剩下什么,辽王自引豹骑军直奔幽州而去,跑得比梁军还快。骇得小刘都担心朱三杀个回马枪,那不是阴沟里翻船么。好在梁王志不在此,头也不回地走了。
……
梁王南回,辽王北归,郑大帅则在河东亲自见证了奇迹时刻。
那日,晋王亲临城下,丁大帅出城来拜。
当是时,城上城下旌旗招展,在众军之前,丁会拜而泣曰:“会非力不能守也。梁王陵虐唐室,会虽受其举拔之恩,诚不忍其所为,故来归命。”
晋王金盔金甲,将之扶起,道:“诚如斯言。我得丁公,如虎插两翼。”
二人互相再拜,惺惺相惜,催人泪下。
郑守义立于晋王身后,受其感染,泪如泉涌。
奶奶地姜汁擦多了,唉呀!
次日酒醒,二哥眼圈还隐隐发烫,只因脸黑,看不出红肿。叫来张泽关上门,顶着肿眼泡,看得张书记心里发虚。这老黑不是有什么想法吧?不着痕迹地将手从郑老板的魔爪中抽出,隔着矮几,身子向后靠了几寸,随时准备逃跑。
郑守义几次欲言又止,道:“张公,我有一事详询呐。”
到老黑麾下,还从未见郑老板这般郑重,掌书记张泽感觉自己想歪了,整整衣冠坐端,道:“主公有话请讲,泽知无不言。”
“丁会这厮……
郑守义开牙就觉着难以启齿,但是有些事情必须面对,丁会投降,他越想越是心揪,只能硬着头求计,曰:“丁会这一降,未必是福哇。”看张泽神情,就知道他明白自己所虑,“辽王属下,一个义昌,一个义武。小刘那个不必说。我这个义武……
张泽抬手止住了郑大帅,道:“主公慎言。”老小子起身,假装出门看看没人偷听,心里却是咚咚乱跳。这老黑找他问计,还是这样敏感的话题,张泽自觉终于能走进这位大帅的心腹了。
回来坐下,张书记向老黑凑一凑,压着声音道:“大帅是怕见疑于辽王么。”
“是呀。”黑爷挠挠鼻翼,愁苦道,“你也晓得,张德、秦光弼几个都未外放,义武偏偏给了我。嗯,虽说俺这功勋倒也当得,但你说他几个就能服气?前番征山北,张德那个嘴脸,哼……丁会如此一闹,你说……辽王会否疑我?
哪怕辽王本来不疑,若有人进谗言呢?
张顺举、王义等人打打杀杀还成,这些事哪里晓得,还得张公教我。”
张泽眼珠子一转,道:“明公欲反么?”
“反反反个屁。”老黑急得一跳,目珠都快掉到地上。心说,爷爷要有那能耐,还糟心什么,这不就是因为反不了也不想反啊。
郑守义虽说是个屠子出身,好歹从军多年,各种耳濡目染,胸中自有一番丘壑。尤其这次丁会造反,对郑守义的触动不可谓不大。在晋王与丁会谈判的这段时日,郑大帅日日夜夜都在思索自己的未来。
经过仔细思考,郑大帅自觉带兵打仗还成,别的都不大灵。但是天底下会打仗的人多了,有几个好下场?再说,这都什么年月了,若早个十年八年,他有一镇之地,折腾折腾可能还有点前途,如今哪有这个机会?
就义武这么个逼仄之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辽王、梁王、晋王来回横跳。
晋王?拉倒吧,别看这次拿下了潞州,也未必能有几天好日子。
梁王?丁会什么身份,这都宁愿投降河东也不跟着老朱干,自己去投梁王,那不是疯了么。
看来看去,也就是跟着李大最靠谱,那还闹个屁。
可是,虽然只有留在大李手下一条路,但是这条路怎么走,却是一个问题。
张泽也是怕老黑动了歪心思,见他这个态度,同样安心不少,好心道:“诶,主公如此信我,泽就有放胆直言了。”
“讲。”
“若明公果有反意,泽就得求去了。今天下格局已成,万万不可轻动。”
“是啊。爷爷在这边是一镇之主,到了别处,那还是个人么。”
“嗯。丁会之事,触及甚大。我料梁王得知,必会星夜南返。辽王,亦必不自安。所以,主公当务之急,是释除辽王之忧。”
这厮东拉西扯,黑爷有点着急,道:“找你正为此事。废话少提,讲办法。”他老黑不知道释除辽王怀疑么,可是难就难在这上头啊。怎么着,老子屁颠颠到大李面前,说,爷爷不造反?这是胡闹。
还有一条路,就是交卸了兵权。听说对面的葛从周就歇了。
可是这条路黑爷不想走。
爷爷还年轻,还能为辽王冲锋陷阵,再立新功。
爷爷十几年水里火里过来,提刀拼命到了此位,凭什么要交?逼急眼了,爷爷反他娘的。
罪过罪过。
狗日地丁会,害了爷爷不浅。
对这些武夫的心思张书记也算是知之甚深,郑守义的苦恼他又岂能不知,道:“主公,其实也简单。”
郑守义闻言,将头前倾,急切道:“讲。”
“此间事了,我军须尽快回镇,而后主公寻个由头去一趟幽州。若能邀辽王来一趟定州……张泽附在郑守义耳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郑将军闻罢,道:“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