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街上爆竹声震天响,恨不得连除几岁。春风则迫于寒冬的淫威迟迟不敢送暖,要屠苏酒也没有,要啤酒倒是有几罐。卢西安像张滤网似的滤去了父亲基因里所有优秀的品质,酒鬼属性倒是格外坚强地被继承了下来。他和吴光明坐在候车大厅的座椅上,旁若无人地喝酒打屁,俩人自以为惺惺相惜,其实只是臭味相投。酒气熏得周围人纷纷换座,顿时在拥挤的候车厅里拓出一块空地。
“候车厅喝酒,上车睡得久。”卢西安炫耀着自己总结出来的真理。传到众人耳里,便成了酒鬼的歪理。一时嘘声四起,这时俩人耳膜一闭成了“聋子酒鬼。”听不见,不知道,不想管。无赖的模样够办几节“酒鬼速成课”的。
“几点了?”
吴光明掏出手机看了看,略带怀疑地回道。
“三..三点吧。”
嗝~
嗝音未落,候车厅的广播就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
“请K99次列车的乘客前往B7检票口检票。”广播拨开满场嘘声,缓缓开启了检票口。
“卧槽?不是五点检票吗?”卢西安连声抱怨候车厅喇叭出错,哪知是吴光明醉眼朦胧,竟把五点看成三点。清醒的优势就在这时体现出来了,人群流地飞快,顺道不忘鄙夷鄙夷两位酒鬼。两位酒鬼脑子赶不上脚步,被落在最后。
“哎呀,快上车。”吴妈从厕所奔来,拖起几包行李冲向检票口。酒鬼组合跟在后面,不像是拖着行李,倒像是被行李拖着。在吴妈的再三哀求下,检票员才勉强放了三人上车。
“这俩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吴妈叹道,把一包包行李塞在卧铺底下。以汽笛为号,酒鬼组合分列上下铺,倒头睡死。
火车轮组与铁轨摩擦,碾过这座城市的落叶,带着碎叶驶向另一座城市。咣当声不止,颠簸间天色渐渐沉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将雨的潮湿。吴妈见这天气不对劲,便起出两件厚衣服给卢西安和吴光明盖上,自己也卧在中铺睡去了。铁轨边花草渐短,到后来只剩下黄土合围。不觉间火车驶入了一处荒郊,天色已由阴沉堕入浓重,云层中电蛇翻滚,黑云压得风也不敢呼吸。天空黑云密布,地面黄沙尘土,远方山川巨人般耸立,近处花草似有似无。青黑的铁轨在荒原中央开出一道通途,火车本想加速驶过,看到天公板着张脸,不敢造次,便放慢咣当的脚步许多。
酒迟迟未醒,卢西安眼睛却睁开了——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扒开的。只见车厢里漆黑一片。他本能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窗前,暴雨像一位债主索要还款,极其用力地敲打着窗户。思绪不及迅雷,天边一道惊雷骤然炸裂,雷光贯通天地把整个世界照得透亮。他看清了车厢里的情景,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狭窄的过道里行李箱散落得乱七八糟,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被抽去脊椎般地低着头。安全带斜绑在他们的身上,却更像是禁锢灵魂的锁链。他害怕得直摇吴光明。
“喂,你怎么了醒醒啊。”
剥离了乘客的喧嚣,火车的心脏强劲有力,哐当地跳动着。等等?卢西安察觉到了什么,隐约间还有另一种声响,是震动,地面在轻微地震动。他颤抖着伏地,想要听清那震动,当他听清,便后悔了——是第二辆火车。抬头一看,那火车正呼啸而来,铁青的轨道把两列火车的运行轨迹拉得笔直,它们的结果只能是相撞,撞得粉碎!
三好市民卢西安平时就是擦破点皮也要贴几个创可贴,可现在他要死了。害怕得抱头蹲在角落,紧闭着眼就当自己没醒来过。
自古以来,生杀与夺的权利绝不会掌握在懦弱者的手里,有能力掌握生杀与夺的人也绝不会是懦弱者!
卢西安再次睁眼,那双近视一百多度的眼睛仿佛替换成上帝之眼,整个世界化作冰蓝色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越发清晰甚至透明。穿透火车的铁皮他看到笔直的轨道中分出了一条岔路,那也是唯一的生路。
改道,一线生机!
此时他的视野已不限于眼前所见,而是穿透河山万里直达列车控制中心,一片死寂。工作人员跟车上的人一样低着头,只有操作台发出那点暗淡的光。场景如此诡异,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仿佛自己就在现场,没有实体,却可仅凭意志操控一切,甚至改道的操作流程都直接被塞入脑中。只是不及动用这神力,一阵剧痛席卷脑海,所有意识所有视野如惊弓之鸟四散开去,突如其来的炸裂使他几乎崩溃,整个人瘫倒在地。
迎面而来的车头如血般猩红,闪烁着逼近。他绝望了,在这近乎透明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这场灾难。他想起了欧阳,那个清澈又可怜的女孩。他还想想些别的,只是没来得及回溯自己的一生。两辆重型火车头碰撞,腾起冲天的火光,次节车厢撞在骤停的火车头上扭作一团废铁,巨大的惯性带着后面十几节车厢接踵而至,世界充斥着钢铁扭曲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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