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心知肚明,要穆清帮手烹饪,本意并不在菜的味道如何,意在那位杜监事的心意如何。恐怕杜监事肯放下身段来这平民小院赴宴,本意也不在那宴,却是在这小院中的佳人罢。她记着丈夫的吩咐,不敢漏了丝毫口风,只堆起笑,忙不迭地点头,“就拣那拿手的做个一样便成。其余的,自有厨和你庶母阿嫂她们呢。”
次日早膳时,顾黎吩咐仆婢们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弄好家中一应陈设家什,万不能在杜监事面前显了丑。正说着,厨娘匆匆跑来,捧了四个橘来给穆清看,“这时节橘都还青着,挑了好几棵树,一个个果儿翻过来,只这几个还勉强带了一丝黄,也不知合用不合用。”
穆清拿起其中一只,果然十分青涩,剥开橘皮,里面的瓤已显出了橘黄金红的颜色,再嗅气味,浓郁的橘香扑鼻。“已很好了,带去后厨吧。”说着穆清向众人微微一敛衽,随厨娘往后厨去了。
炎炎暑日,蝉在树间鸣得呱噪,厨房虽背阴,但因灶台火头猛,仍将人热得汗往下滴。万氏和厨娘在灶边忙碌,一言不发,都热得无力开口。穆清手中握着从阿达那里借来的轻薄锋利的匕,在一块冰上认真雕琢一条杀好以冰凉的井水洗净的鲈鱼,时不时直起身,阿柳在一边替她拭着汗,以免汗水滴落到正治着的鱼中。
直忙到日中,顾黎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地跑来,问准备得如何。后厨一应俱备,听顾黎带着杜监事回来了,万氏忙指挥着两个小丫头往正堂上菜。阿柳也忙着帮手,正要捧起穆清备的食盒,陈氏却不知何时进的后厨,按下阿柳的手,“这是七娘所治,还是由七娘奉了才妥当,这菜中有何风雅典故,不还要由她亲自解说了?”
母亲这般说了,穆清推却不得,食盒仍由阿柳捧了,她随阿柳走到正堂门前,上前接过食盒,小心地捧了进屋。打开食盒,依次捧出两个冒着凉气的青瓷莲叶纹大盘,在顾黎和杜淹面前的食案上各奉了一盘。杜淹垂眸看去,只见莲叶纹的青瓷盘,盘底摆了一片一指节厚的冰片,冰上里盛放着割划成丝丝缕缕,白如雪润如玉的生鲈鱼肉,一边小白瓷碗中配了金色的蘸酱,整盘撒了些许细碎的紫花香薷。雪白衬着金黄,点缀着零星紫色,一并裹在青莲叶中,清爽细致,且透着丝丝凉气,在这暑日里,光是看着就教人十分受用。
“这可是闻名的金齑玉鲙?”杜淹讶异地抬头问到,“这金齑是以何调制的?有何讲究?”
穆清略一礼,“是以新鲜早熟的橘、嫩姜,微微加些盐舂捣而成。讲究倒也没什么,夏日里暑气盛,饮食上难免寒凉些,这鱼鲙虽不致大寒,毕竟也是生冷之物,香薷、橘和姜性温暖肚,正能缓和了鱼鲙的生冷,且香薷去腥提味,酸橘消食解腻,配着鱼鲙既增了味道又能防着滞食。”
言毕又奉上了另一白瓷盘,青梅时节所收的梅,捣烂腌制的成的梅酱,细匀地淋在青瓜上,爽脆酸甜。皆是夏季应时节的吃食。杜淹又是赞誉又是感谢的话说了好些,穆清拿了食盒准备退出,行礼时正撞上杜淹玩味的眼神,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并不猥琐**,是另一副尽在掌握的浅笑,她忙偏开眼去,却又瞥到顾黎的神色,心跳没来由地往上突地跳了几跳,几乎顶到嗓眼,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只觉心慌不安。回到东厢房便一直郁郁不乐,任阿柳如何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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