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子笑着越过我迎了上去,我不想回头,却不得不转身,因为怕自己露出端倪,让他察觉。
他还是穿了一身荼白色的袍子,那日我因为心绪不宁所以未看得仔细,今日一见,只觉得清雅至极,他身材颀长,平日里都穿黑色,虽好看但总让人觉得太过冷漠,这次换了颜色清亮的荼白,把他整个人衬得温润如玉起来。
“我跟柴公子聊得正欢。”佳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司空易低下头看她,眼神柔和,原来他脸上也有别的表情啊……我心里叹道。
“那你们先聊,”佳人看向我,笑了笑:“柴公子,下次再见。”
我起身施了个礼,看着她聘聘婷婷地走了,司空易往前走了几步,一甩后袍,坐在了我对面,我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只好缓缓坐下。
原本以为他会先开口,没想到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片沉默,我按捺不住,问道:“你这几日可好?”
他抬眼看我,我突然想到那日他眼神中的杀气,心中一紧,萌生退意。
“阿蓟如何?”
“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情绪没有受到那日影响,因此反复强调什么都好,“哦,对了,幸有司空关照,空大夫每日来为我诊脉,多谢。”
“你的伤……”他还没说完,我重重地拍了一下受伤的右手臂,“早好了,你看,现在一点都不疼。”
不疼是骗人的,刚才自己用力过猛,我忍着疼暗骂了自己一声,不知道发什么疯,对着自己还下狠手。
司空易将眼神移往我的手臂,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不要留疤。”
……什么跟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但鉴于我不接话会继续冷场,只好说道:“涂了杜庄主给的药,应该不会留疤,何况我一个男子,疤痕那代表着功勋,哈哈……”我笑个不停,司空易一直专注地看着我,沉默不语,我才将笑声渐渐放低,吞咽下肚。
“对了,多谢你那日将我的相思豆从沉船里救出来,它现在都开花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结果子了。”他反正话不多,那干脆我来说,“还有石南没跟着你吗,小茴昨日还问我呢,说怎么这么久都不见石大哥了,石南成亲了没?应该没有吧,那定亲了么?如果没有,我觉得我家小茴是个好姑娘,你跟他说说,让他考虑考虑……”
我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好多话都想跟他说,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讲完一段又一段,司空易一直没有打岔,也没有制止我,只是听着,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也许他心底正在嫌我啰嗦,但也无所谓了。
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他听,终于讲到没有东西可讲才停止,只感觉口干舌燥,一下子懈怠了下来。
司空易依旧没有说话,他眸子里闪现的东西我永远都不懂,我嘿嘿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是个话唠,唉,没办法啊,我想着鉴赏大会一过我就要回猗郇了,估计我们以后再相见怕是遥遥无期了,好歹同行三个月,虽算不上顶熟,心中也有些不舍……”
“阿蓟。”
“啊?”我有些惊讶他的突然开口。
“其实你只需陪我到此,便算约定完成。”
我心中一酸,终于闭紧了嘴,不知道怎么接下他这句话,他总有这个本事,让我即便知晓世上所有词句,都不能组织成话来回答他。
沉默片刻,我还是开口道:“意思是……我其实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他点头:“是。”
我忍着内心酸涩,哈哈一笑:“你贡献了那么多血给我,我虽然陪了你三个月,但一路上蹭吃蹭喝,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累你多次相救,还以为到了这儿会有什么大忙等着让我帮呢,你这样我反倒越发不好意思了。”
他眼神清亮,看着我道:“你陪我到此,便已帮了大忙。”
我看向别处,躲过他的眼神,“那你千万记住,我们算是两清了,以后可千万别后悔让我帮你什么忙啊。还有,我既然到了此处,当然要看完鉴赏大会再走,不然多划不来,杜庄主不会如此小气,养不起我跟小茴吧?”
“你安心住下罢。”
“那敢情好,若是他来赶我,我便说是你说的。”我笑眯眯地说道。
一直到我和他分开,我脸上都挂着笑,直到转身离开云起亭那刻,才将整张脸都松懈下来,感觉说不出的疲惫,我想接下来好几天,我都不想再笑了,面具隐藏真心,此话不假。
等我慢吞吞走回去时,罗勒和夏天已经在房间里等我好一会儿了,见到我生气道:“你先拒绝跟我一起出去逛街,说太累,现在怎么有闲心出去逛园子?”
我摇摇头,实在懒得说话,刚才一个时辰里我感觉把这几日所有的话都说光了,我拖着重如千斤的脚走到桌前坐下,连喝了五杯茶才觉得口中干意稍减。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笨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精明人。”夏天忍不住开口讽刺他:“柴公子说太累,明摆着就是不想跟你出去逛街嘛,就只有你还在这里追根究底,真是丢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