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漫长,受伤的人不少,我和白芷小茴忙得团团转,一刻也未曾歇息,后来再也没有贼人闯入王府,但门外的那条街却喧哗了一整夜,灯火通明的,我心里记挂着君迁尘的安危,又不敢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随着天渐渐亮起,我这才发现,原来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亮总是给人心安之感,我让那些没有受伤陪着我忙碌了一整夜的人都去补眠,可有些人却自发地留下来收拾着一片狼藉的王府,并肩作战,共同经历了这么一个血色之夜,我突然觉得他们和我亲近了不少,面对我时不再只是敬畏,我好像真的,将煊王府当成家了。
将大厅里最后一个受伤的仆人送走,我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白芷和小茴也是满脸疲惫,我摆了摆手:“你们快去睡一觉吧,累了一晚上。”
白芷摇摇头,没说话,小茴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接着低声道:“小姐,我陪你在这里等王爷。”
我笑了笑,“别担心,他昨日出门时说会平安回来的。”
我话音刚落,便看到小茴瞪大了双眼,惊喜地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激动地大声道:“小……小姐,是王爷回来了!”
我心跳突然加速,急忙回过头去,一身紫色官袍,身披白色狐裘,那个正大步朝我走来的人不是君迁尘又是谁?
我猛地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身子晃了晃,不过很快站稳了,我朝他飞奔而去,中途没有任何延迟地一下子扑在了他怀里,他一把搂住我,用狐裘将我紧紧裹在怀里,他的怀抱十分温暖,我满足地在他胸口蹭了蹭,眼前一片模糊。
他低下头在我鬓边亲了亲,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低声道:“怕不怕?”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的脸,“原本怕的,看到你,就不怕了。”
他脸色突变,眼眸微缩,手已经抚上了我的脸,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你受伤了?!”
我突然想起脸上的血点,忙摇头道:“没有,没有,那是别人的血……”我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人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情绪一瞬间低落了下来,垂下眼,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袖:“可是,我杀人了……”
他听后没有说话,只轻轻牵起了我的手,“外头凉,回去吧。”
白芷和小茴早已经退下,我任由君迁尘牵着我的手,走回了清汉苑,路上遇到了许多仆人婢女,他们都满眼暖意朝我们遥遥行礼,接着收拾的收拾,扫雪的扫雪,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似的。
当终于进到我们的房间,我好像全身上下一瞬间都瘫软了下来,昨天一个晚上积攒的疲意如洪水一般咆哮着吞没了我,我脑子里混混沌沌,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看起来软绵绵的床榻,鞋子也没脱,一下子歪倒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温柔地为我脱去了鞋袜和衣服,接着一个暖烘烘的东西放在了我的脚边,我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叹,将脑袋往被子里埋得更深,接着陷入了无边的梦境中。
君迁尘走出清汉苑,脚步不停地直接走到了温汤所在的山洞,里头雾气环绕,宛如仙境,他来到密道入口,打开机关,石墙上如往常一样裂开了一个洞,他犹豫了片刻,抬脚走进。
当从另一端踏出时,门口已经沉默地站了一个人,正是石南,君迁尘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坐下。
石南走到君迁尘身边,低声道了句:“主子。”
君迁尘没有吭声,过了半晌,石南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他嘴唇紧闭,身子挺得笔直,“请主子责罚。”
君迁尘这才开口,“你做错了什么。”
石南不吭声,君迁尘又道:“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何必叫我责罚你。”
石南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不应该,抛下守护王妃的责任。”当他匆匆从皇宫往回赶时,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自己永远的责任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一切以主子为先,当初主子安排他留守在王府保护王妃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乐意的,煊王府那么多侍卫,她只要不出门,何须别人保护,所以当得知太子提前发动宫变时,第一反应便是冲到皇宫里去,他当时想着,主子大病初愈,身边只有玉衡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可当他躲过几千双眼睛,悄悄摸进了皇宫,找到了站在大殿外的玉衡时,原本淡定如常的玉衡却慌了,他记得当时玉衡只问了一句话:“如果王妃出事,主子会怎么办?”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却看到站在殿内的主子目光看向了他,但他来不及停留,立刻飞身沿着原路返回王府,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可当看到灯火通明乱哄哄的街道,破败的大门,以及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时,他心里还是前所未有的慌张了起来。
若真的……
他不敢再想,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松涛苑,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石南看着眼前平静如水的君迁尘,他眼里没有露出丝毫责备之意,但石南知道,这次自己真的做错了,他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朝君迁尘道:“我错了。”
“嗯,”君迁尘站起身,走进了密道里,负着手头也不回,淡淡说道:“罚你从明日开始搬出这里,去同玉衡住吧。”
“主子……”
“太子已落马,从此,不需要暗卫了。”君迁尘话音刚落,轰地一声石墙重新合二为一,过了许久,空寂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轻叹声。
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我在荡秋千,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好远好远,景落在我旁边的秋千架上,一直在高叫着:“高点,再高点……”
我看着她越荡越高,担心地喊道:“景落,不要再高了,危险!”
景落笑嘻嘻地看着我:“姐姐,我要再高点,再高点,我要飞到云上去,我要去找承淮啊……”
我大惊失色,想阻止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一个风筝似的越飘越高,越飘越高,最后好像真的荡到了天上。
我满心惶恐,大叫着要从秋千上下来,秋千渐渐停止了摆动,我拍了拍胸口踩到了地上,接着突然画面一变,地上满是尸体和血迹,一个胸口有两个血窟窿的人正翻着白眼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嘴角挂着阴冷诡异的笑,他一边向我靠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尖叫着醒过来的,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君迁尘怀里,他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温柔地呢喃:“颜颜不怕,是做噩梦了。”
我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闻着熟悉的药香味,心里渐渐安定,睁开眼还是熟悉的摆设和床榻,我往他怀里靠了靠,用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做噩梦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