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握着外衣的手紧了紧,“本宫过去见他。”
皇后性格严整,坤宁宫也休整的井然有序,夜色深沉,二人站在一棵花树下,南风亦隐在树阴后,声音比夜色更阴沉,“父皇写遗照了。但写完后又烧了。”
皇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知道皇帝身体不好,谁登上皇位只在他一念之间,但却关系到他们一群人以后的命运,“陛下他,写完后烧了?”
“是,写完后就后悔了。烧了。”
风吹过树林,发出飒飒的声音,像是有人窃窃私语,在阴寒的树下,格外瘆人。皇后打了个寒战,“是吗?”
七皇子突兀地笑起来,“不过,儿臣把圣旨掉包了。父皇烧的,只是备份。接下来,就该我们登台了。”
转眼到了深秋,京中传来消息,皇帝病重。容凌和云天倾留下一个口信,匆匆收拾一番,上路回京。
星夜兼程赶了十几天路程,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终于到了京城。容凌回到王府,简单梳洗,就马不停蹄进宫面圣。他前脚刚走,后脚王府就别人包围,云天倾坐在房中,猛听得管家报信,着实吓了一跳。看着天上阴沉沉的云,心莫名沉了沉。总觉得,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容凌进了乾清宫,就被殿内的药味熏得咳嗽。走近,才看清床上躺的人长什么样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那个人威风凛凛,手握上杀大权,一个眼神都让人心惊胆战,怎会是躺在床榻上这个气若游丝的老人,消瘦的脸没有一点神采,嘴唇干裂,像是很多天没有喝水,头发全白,凌乱散在枕头上。厚重的大被子盖在身上,显得被子里的人瘦小的可怜。
听到脚步声,皇帝用嘶哑的声音说:“三宝,水。”随着声音,容凌看见一只手颤抖抓住床帏,每根手指都像千年老树的树皮,龟裂的皮肤,变形的指节……容凌眼中有些热意。
“陛下。”
皇帝的手徒然落下,“是……容凌吗?”
容凌站在床榻边,居高临下看着病危的皇帝,“陛下,好久不见。”
这样的举动很失礼,在以前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现在,皇帝苍老的面容却露出一丝欣慰,“你能在最后时候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那一刻,皇帝不再自称“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在弥留之际回想这一生的经历。
“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容凌心里就算有波动,也不会表现出来,说话时也和平时一样,冷漠高傲。
“也许,我的几个儿子中,就数你最有出息了。我到现在才发现,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皇帝一生都在察言观色,容凌眼中的细微的波光他看到了,而且听说自己病了还特意进宫来。若是他没料错,现在整个皇宫都被皇后和七皇子把控,让一个人进来简直难如登天,他身边伺候的也只剩一个三宝。而容凌进来了,说明他的能力不把那两人差,把这个国家交给他,该是放心了。只是心中有个遗憾,“孩子,我是你的父亲,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是不愿叫我父皇吗?”
容凌长时间没动作,然后缓缓摇头。
“你果然是记恨我的。我这个皇帝当得太难了。外戚干政,朝中党羽众多,刚登基的那几年,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又帮不上什么忙,几乎就是孤军奋战。连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儿子也要送出去抚养,就是害怕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害死。还好,这一切,都结束了。也早该结束了。”
容凌动动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哀伤,有些怜悯,“皇家本就如此,这世间都是如此,人在世上,就是无休止容忍,无休止妥协的过程,然后到了一定时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凭空得来的。上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很。”
“孩子,你果然真的不愿意叫我父皇吗?罢了,这些事都不重要,三宝,扶朕坐起来。”
一直站在外殿的太监进来,把浮尘***腰间,扶起皇帝。皇帝说:“传朕口谕,荣亲王世子容凌品行端正,甚得朕意,亦承大统,即皇帝位……”搭在三宝胳膊上的手无力垂下,最后的几个字没说完,人已经断了气。
“父皇……”容凌的声音像是梦游。
殿门被撞开,一群人冲进来,刀光闪过,扶着皇帝的三宝已经死在刀下。容凌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长刀,冷眼看着从门外姗姗来迟的主角,“七皇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