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尘举杯,默然良久,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像是神游天外,“什么人住在那里?”
“也许是神仙,也许是敌人,”百里耶悠悠的说着,饮尽一杯酒,“但既然知道有那么个地方,总要去看看的。”
“这次出航,对于这三岛,王爷是知道了确切方位?”
百里耶摇头,“烟波茫茫,去过那里又回来的人本就寥寥,愿意说出位置的更少,几年来我四方搜集消息,也不过知道大概的方向。离开秦淮河海域之后,能指引我们的也只有星辰,因此这一路上,这得仰仗鹿小哥了。”
“去了那里,遇见神仙该如何,遇见敌人又该如何呢?”百里子鸢插话问。
百里耶笑笑看着百里子鸢和鹿尘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人,那三岛上若有人居住,要么是敌,要么是友。”
“难怪非要出动百里烟江号,这艘碧海长船乃是军舰,船坚炮利,原来是要用来令外夷臣服。”鹿尘点头。
“今天请鹿小哥喝酒,就是要把这些对鹿小哥全盘托出。这艘船上知道这件事的没有几人,知道要深航到那么远的地方,只怕人心动摇。但是鹿小哥是指路的人,早晚也会知道。”百里耶给鹿尘和自己斟满酒,“涉及军机,上船前没有对鹿小哥说明,还请谅解,公主也请明白,我们一旦和后秦魔君的作战失败了,这些远海的小岛,就是我们百里家的根据地。”
“王爷的事情,不是我这种旅人应该过问的,”鹿尘看着百里耶的眼睛,“我可以为八王爷指路,但想问一句话,八王爷此行,是怀着杀人的心么?”
百里耶沉默了片刻,挪开椅子,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刀,刀呈湛青色,光可鉴人。
百里耶以手指扣刀,缓缓而歌。
他收了刀,起身对鹿尘拱手,“鹿小哥请不要误解我,我并非对人命无动于衷。我们战场上杀人,有如恶鬼附身,因为是和战友并肩浴血,我不拼命,我的兄弟就要横尸在我面前。两相权衡,宁死敌人,不死兄弟。”
百里耶又换用了尊敬的称谓。
鹿尘轻轻叹了口气,“战场上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
“但世上几人不惜命?惜自己的命,也惜他人的命。”百里耶沉声说,“如果鹿小哥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在此说一句,此行绝无杀人之心。”
鹿尘看着百里耶坚毅的双眼,沉默良久,点了点头,“我和八王爷相识不久,却知道八王爷是百里船队一言九鼎的人。愿意如此屈尊对在下保证,在下还有什么不信呢?只是希望能够把公主先送到碧池去。”
百里耶有些诧异,“一般人听说要远航去那种连海图都没有的地方,都恨不得立刻下船回家吧?鹿小哥你这喜,是喜的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陪在一个人身边,有她在,我就无所不能。”鹿尘偷偷去看百里子鸢,然后不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这些,青栗隐约觉得不安,仿佛这个年轻人身上……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入夜,四个人都喝得酣畅淋漓,以鹿尘深不见底的酒量也撑不住了,青栗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朦胧,觉得这个年轻的醉根本不在于酒,从说起他心里的那个人开始,他忽然就醉了。烛火照亮他的眼睛,他浓醉中的眼睛熠熠生辉,认真的叫人心惊。
无人知道怎么跟鹿尘搭话,屋里静悄悄的,烛火摇曳。
“鹿小哥醉了。”百里子鸢忽然站起来,“八叔父,我送鹿小哥回客舱休息。”
中舱的门关上了,也已摇摇欲坠的青栗努力撑着最后一分清醒凑到百里耶耳边,“八王爷,有必要跟他说那么多么?这人的身份来历我们一无所知……要他指路,顶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就好了,大家同在一艘船上,天海茫茫,他敢不听我们的?”
“我只怕这个人是那种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未必会听话的。”百里耶叹了口气,“这几天我看着他,越来越觉得我们可能找错了人……”
“但已不能回头!”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把杯子重重顿在桌上。
客舱里燃起一盏烛灯,百里子鸢托着鹿尘把他送到床上然后准备起身离开。
鹿尘忽然扬起手抓住她的裙摆。
“我不会……我不会再失去你的……”鹿尘醉醺醺地说,“有你在……有你在,我就……我就无所不能……”
“真傻。”百里子鸢忽然合上了舱门转过身在鹿尘的床前坐下看着他。
“船行千里,小心火烛!”客舱外甲板上传来二愣子的声音,他领着一盏琉璃罩的油灯,敲着梆子在甲板上巡视。二愣子也上了这条船,行船最怕着火,跟城里一样要打更巡夜,夜风嗖嗖的吹透了衣衫,奇怪的很。
他们越来越向南,夜里气温却渐渐的低了。
“子鸢……”鹿尘仍旧喊着百里子鸢的名字。
“我在。”百里子鸢牵起了他的手掌。
鹿尘忽然揽住了百里子鸢的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鹿尘看上去的确是醉倒一定程度了,百里子鸢猜他也许在做梦,半醒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