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痉挛似的猛地一挺，感觉到了疼痛，这是他第二次感到疼痛，第一次是来自鹿尘的枪刃和百里耶的刀剑。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高高挺起身体。就像是跟接天的柱子，而后向着青栗劈头砸落。他采用的进攻方式竟然如此愚蠢，却又强猛至极，以数千斤的身体，化作一条披裂山石的长鞭。

南野射完了五支弩箭，松开那架昂贵的连击弩，任它坠落，青栗腾出来和南野一样手从嘴里摘刀，张口钓住火把。

那东西距离他们只剩下一丈远了，南野一刀削掉所有皮囊的捆绳，青栗趁机双臂用尽全力，把肩上八只皮囊全部掷出，每个皮囊都在倾斜火油，一共八十斤火油！

空中一场暴降的火油雨，淋满那东西的身体。

但是他进攻之势无可阻挡，青栗双脚一踩横杆，从十丈高的桅杆上坠落。

“青参谋！”鹿尘大惊。

但青栗没有直坠，一股力量牵着他往后荡去。

鹿尘对船没有经验，而青栗是在桅杆间翻来荡去的猴子，他早就把一根棕榄系在了背后。那东西把他刚才立足处的十几根横杆劈断，腥风扑鼻。

“蠢货！你中计了！”青栗狂喜的吼叫，掷出火把。

一点火星落在那东西身上，瞬间兴起燎原之势。火油是山里石脉中采集的一种黑色液体，粘稠如浆，烧起来远比灯油猛烈，落水都不会熄灭，素来禁止民间使用，而都用在军中的火攻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东西浑身都被火焰笼罩。

他疯狂的扭动，就像是一条通天彻地的火龙，光芒耀眼，把海雾都刺穿。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目睹这一幕，谁都能想见他的剧痛，就像是把一条蛇扔到烧红的烙铁上。

“这是……什么异物？”鹿尘喃喃的说。

一条没有头也没有尾的蛇，全身上下如谷树皮那样粗糙，数百个树瘤一样的黑色凸起遍布全身上下。

他被灼烧着，皮肤的裂缝中渗出清澈如水的汁，那汁水遇到火，燃烧得就像火油般猛烈，那是被高温炼出的、他的油！

烈火中，那些黑色的树瘤裂开，他的数百只眼睛像是失控般狂乱的开合，黑色的眼珠足有盘子大小，没有目的地滚动。每只眼睛都是单独的，而非一双双，但若是把这只眼睛和另外一只眼睛一起看，则又是一种表情，就像是数不清的人脸遍布他的身体，有的狂笑，有的愤怒，有的黯然神伤，有的悲戚莫名，好似一个恶魔在临死之前向世人展示众生的悲欢，疯狂的嘲笑着。

只有最深的噩梦中，才会出现这种禁忌的东西！

“天！”青栗惊得不能呼吸。他被那根棕榄悬挂在空中，像是个结茧的吊死鬼，距离那怪蛇最近。

但所有人都想错了，怪蛇忽然再次直立起来，这是他进攻的前奏！他不仅没有死，也没有沉入水下去灭火，而是准备发起进攻！

“鹿小哥闪开！”百里耶狂吼。

两个人骤然分开，燃烧着的蛇躯砸在甲板中央，百里烟江号发出一声又如哀嚎的异响，这次撞击之猛烈前所未有，连坚硬的龙骨也被震动了。

怪蛇再次直立起来，数百只怪眼一眨一眨。

甲板上被他抽打过的地方留下焦黑的痕迹，火苗摇曳。再来几次的话，谁也不知道这船受不受得住。

鹿尘和百里耶的神色都变了。

“必须斩断它！”鹿尘低声说。

他从腰间抽出那把断刀然后把龙渊横在身后，鹿尘双腿分立，站定了，抬眼看着那条蛇。在炽烈的火光中，这个旅人的身躯缓缓的挺直，如同这船指天的桅杆，鹿尘低头，扭转身体，双手握刀转过半圆，刀背贴住后颈，刀身横于身后，就此凝固不动。

“鹿小哥……”悬在半空中的青栗傻了。

一个人类百余斤的身躯，要去硬抗数千斤的怪蛇？疯子才会去做这样的事，何况刚才合下坠之势的一刀斩钢都未能得手。

“气凝之术阿！”百里耶低声赞叹。

只有他明白鹿尘这个姿势的意味。他和青栗不同，青栗学的是实战，不追求极致的刀剑之术，百里耶是堂堂大统领，有闻名天下的武士为师。

斩钢看起来像是用尽了全身之力的一斩，连体重都压上，但在刀剑术中不过是下乘。交给普通军士的刀术是最实在的，绝非最精微。

气凝堪称刀剑之术中的一门学问，得窥堂奥。

这种刀术并不在乎挥刀的动作，而是通过调整呼吸，令体能在一瞬间爆发到极致。他是极静的刀术，只在发动的瞬间如同风雷。

鹿尘之所以选择立定出刀是因为甲板可以给他支撑，他的气息已经贯注全身，甚至贯入甲板，与甲板合为一体。

斩钢压上的只是体重，人的体重不过百斤，站定的一刀却可以以双腿在甲板上借力数百斤，甚至在出刀的一瞬，力达千钧！

百里耶一步步退回，他不欲阻止鹿尘，正如他方才也不阻止青栗冒险。

“八王爷，用火不成，还可以用药。”一个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百里耶背后，是那个黑衣仵作装扮的水手。

“药？”百里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