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秦舞的血海赤潮忽然裂开,仿佛畏惧什么而自然地分开。
火铜铠甲的武士提着斩马刀,从远处缓缓地逼近。
风拉开他的褐发火氅,武士仿佛头顶天空。
死士们一齐翻身下马,半跪在马前。
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随风一起到来。
魔君秦舞!
“俊游,”魔君秦舞第一句话竟是说给自己麾下爱将,“上得山多终遇虎,想不到你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请魔君殿下恕罪。”谢俊游单膝下跪。
“不用过于自责,也许非你轻敌,而是我们的敌人,太出人意表了。”秦舞扭头看着百里子鸢。他的目光冰冷,和百里子鸢相对的时候,仿佛是两道刀锋猛地擦过。
百里子鸢浑身一颤,她直视着魔君秦舞大吼,“你是秦舞?!”
“放肆!”谢墨跟在魔君秦舞马后,放声大骂百里子鸢,“殿下的名讳是你直接能喊的么?!”
“没错,我就是秦舞,你刚才在阵前不是见了我么?你还让你们的人一箭伤了我的女儿,我记得你。”魔君秦舞挥手制止了准备拔刀上前的谢墨,他冷冷地笑了笑说,“你我分属不同的阵营,本来就是宿命中的敌人,你直接诶称呼我的名字,并不算无礼。”
“要救你的儿子,就放开阵势让我过去,不然我宰了他!”百里子鸢大吼,活脱脱像是个无赖女混混儿。
“堂堂的兵家武士,还是个女孩子,怎么说出像是强盗匪徒一样的话来?”魔君秦舞淡淡而笑说,“这和你带着几十名骑兵偷入我不死魔骑军大阵的胆量,可不相称啊。”
魔君秦舞似乎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百里子鸢,最后目光缓缓地凝聚在百里子鸢手中的乌鲨上。那柄蒙着鲜血的战刀带着浓郁的杀气,血滴缓缓从乌青色的刀锋上坠落。
看到这柄刀的时候,魔君秦舞的瞳孔一亮,仿佛映着一道刀光似的。
他握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炭火马焦躁地嘶鸣起来。百里子鸢并不知道对面狮子的心中卷起一场何等猛烈的暴风,百余年前的往事重新浮上魔君秦舞的心头,那一幕如在眼前,白须白发的武士持剑跃空而起,仿佛武神天降。
那一瞬间,魔君秦舞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原来是乌鲨,”魔君秦舞低声道,“暴戾之血的传承啊,你们是星星之火,却永远不会熄灭。”
百里子鸢愣了一下,她隐约知道她的先祖曾经用过她手里的刀和魔君秦舞对阵。魔君秦舞淡淡地挥了挥手,他身后数百名骑射手一齐发箭,百里子鸢横臂遮挡在自己面前。
箭雨过后,百里子鸢周围的草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羽箭,围成一个巨大的箭圈,只剩百里子鸢押着魔君之子秦政孤零零地立在当中。
百里子鸢环顾四周,满身冷汗,刚才的一瞬间,她忍不住要直刺下去。
“不愧是乌鲨的主人。”秦舞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魔君殿下,饶她一条性命,只是个女孩子!”在不远的地方,八王爷百里耶放声大喝。
“饶她?”魔君秦舞大笑道,“八王爷,我的儿子在她手中,你不要她饶我儿子一命,却要我饶她?”
“以命换命,在下相信魔君殿下绝非出言无信的人。”八王爷百里耶回答道。
“她一条命要换我儿子的命?她的命有那么贵重?”魔君秦舞笑得更加大声,“久闻百里耶蛮王之名,难道会做这样亏本的交易?或者因为这个女孩子其实是……”
“百里耶!”秦舞忽然收起笑容,目光阴冷,放声大吼,“百里家血蔷薇大旗百年荣耀,你们自称铁煌精神不死,难道就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不死么?”魔君的吼声发聩振聋,有如轰轰然一阵疾雷在草原上驰过。
百里耶脸色微微发白,苦棘的戟锋点在地上,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鹿尘心中一颤,“王爷?”
“魔君秦舞,是要杀了子鸢。”百里耶低声道。
鹿尘里一空,胸口的血仿佛瞬间都流走了,他握起了手中的龙渊大枪。
魔君秦舞扬手,上千的不死魔骑军射手掉转箭头指向了百里耶的所部,百里家军惊慌之下纷纷抽弓搭箭,下马半跪在地上。
双方弓弩手力量相当,百里家军下马半跪,不易受箭,还要略占优势。
可是不死魔骑军们的硬弓仿佛托在铁臂之中,百里家军的弓却像是要被风吹落似的,不住地摇晃。
“所有人半引弓!”百里耶传令的时候摇头说,“兵如羊,即便是将如龙,也不能是虎狼之军。”
“百里耶,你越不过这些箭的,这里的事情便与你无关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和这个孩子吧。”魔君秦舞回头看了百里耶一眼,“小娃娃,你的路,终要你自己走。”
魔君秦舞转回来面对百里子鸢,“你的叔父总不能保你一世,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现在就杀掉我儿子,然后你不过就是一死,二是你接下我一刀,你可以带着他回去。我看得出你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我幼年的时候也是一个放浪亡命的人。但是我们这种人,也并非没有好处,我秦舞一生,言出必行,你信不信我?”
百里子鸢的目光落到魔君秦舞足长九尺的巨刀上,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魔君秦舞冷笑一声,斩马刀遥指百里子鸢,忽然怒喝说,“你仗恃勇气,胆敢奔袭后军劫我的儿子,难道没有勇气接他父亲的刀么?”他这一声狮吼,远在数百步之外的百里家军都心惊胆战。
百里子鸢觉得耳边一震,而后是一片空白。她直视魔君秦舞,天下霸主正凛然生威地看她,威临四野。
在百里子鸢的一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悍和沉重的帝王威严,自她的头顶沉沉地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