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耶的话忽然浮起在她耳边,“这个乱世,跟杀了魔君秦舞比起来,什么都算不得功业!”百里子鸢觉得自己的头顶开了天窗,光芒透入!
原来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竟是如此的愚蠢,有如一只乱鸣的夏蝉,却永远不知冬雪的萧然。那一吼中,百里子鸢撞破了一层天幕,她忽然看见了掌握天下的人,这才是她的敌人!
“一言为定!”百里子鸢的目光仍旧直视着魔君秦舞。
“很好,一言为定,”魔君秦舞缓缓绽开笑容,“不怕死么?”
“我敢来,就知道自己未必能活着回去。”百里子鸢横起刀在自己身前。
“哦?”魔君秦舞眉峰一挑,“你,几岁了?”
“十七岁。”百里子鸢回答他。
“如果百里家代代都有你这样的人,那么百里家的铁煌之魂也许真的不死。”魔君秦舞沉吟片刻,赞叹一声。
“政儿,”魔君秦舞转向自己的儿子,“这个女孩儿接下我这一刀前,我令你守在她身边不得离开。你是我的儿子,不能败坏我们秦氏的家风。”
魔君秦舞的儿子秦政用力点头,他冷冷地看了百里子鸢一眼,就像看一个死人。
魔君秦舞的儿子一声不曾看见父亲的霸刀之下有过活口。
“给她一匹马。”魔君秦舞又说,一名不死魔骑军从后面牵上备用的战马,驱赶到百里子鸢身边。
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马,马鞍上一应俱全。魔君秦舞策马走到距离百里子鸢两丈处停下,左手从斩马刀上移开,缓缓一比说,“请!”
这是武士正式对决的起手势,秦舞身为睥睨天下的魔君,竟然做得一丝不苟。
百里子鸢从马鞍上捞起皮绳,将魔君秦舞的儿子双手背后捆绑起来,一把推在草丛中,而后她提起了乌鲨翻身上马。长刀一横,她的左掌劈斩在右腕的护腕上,“请!”
风从北方吹来,苍白低郁的天空下,长草不安地起伏。
百里子鸢忽然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了瞳仁。
原罪之瞳,极瞳之术,罪与罚的领域全开。
“极瞳之术?果然是暴戾之血的继承人。”魔君秦舞似乎是喃喃自语,他忽然纵身而起!秦舞魁梧的身躯竟然蹲在了他座下的炭火马的马鞍上!
“她是要……”鹿尘看着百里子鸢惊呆了。
“子鸢!下马!下马!”百里耶大吼,即便百里子鸢拥有爆血之术,可是魔君何尝没有!
百里子鸢已经没有机会下马了,她只能不由自主地抬头。
魔君秦舞双脚一蹬,在马背上借力,再次腾起。
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有如巨神降临,魔君秦舞雷霆般大吼,斩马刀劈空斩落!
这已经不是武士的搏杀,不是放马冲锋的豪迈,而是市井中年轻人般的搏杀,用一切的手段,只求取胜。秦舞借了马背的高度跃起,凌空扑过两丈,将凌空而下的重压合并挥舞长刀的力量,以求一击杀敌。
霸道的刀势长天大海一般,令百里子鸢几近窒息,那一刀好像要将百里子鸢和大地一起劈为两半。
百里子鸢亲身站在凛冽的刀锋下,才明白魔君秦舞何以胆敢许下放她离开的诺言,因为其实她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鹿尘的惊呼,百里耶的大喊,此时的一切都来不及救百里子鸢。等到声音传进他耳中,斩马刀早已将她分成两半。
唯一能救她的是她自己!
在连山般压下的刀势中,乌青色的光芒逆冲直上,百里子鸢和秦舞一样甩脱了马镫。
面对秦舞连山般的刀势,她逆山而起。
———大辟之刀!
没有人能看清那瞬间的变化。
只有一声金铁交响,百里子鸢所乘的战马忽然前驰两步,齐腰断成了两截。血光暴现中,乌鲨盘旋着飞出数丈之外,斜斜地扎进大地。
百里子鸢有如断线的风筝,直坠而下,满口的鲜血直喷在草丛中,将秋草染得鲜红。
魔君秦舞落地,长刀一横,默然不语。
“子鸢……”鹿尘完全呆住了,他看见了秦舞的霸刀之术,以他的眼力,却看不清百里子鸢如何封住刀势,刀上余力又是如何斩断马身的。他想起白风尘说过的话来,这才是真正的武术,没有切玉劲一拖一斩一落的优雅和犀利,只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气,杀气里狮子怒吼!
百里子鸢努力地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片血红,她向着周围摸索,却找不到与她形影不离的乌鲨。
远处的鹿尘像是在喊什么,可是她听不见,百里子鸢的耳边只有一片空白,好像天下上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
“我死了么?我这是……”百里子鸢用尽全力要撑起身体,从左臂到腰间的剧痛令她几乎晕厥。
“我……还没有死!”
奇迹般的意志又回来了,像是藏在她心里的、不屈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