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来临在我的心中引起了一些波澜,虽然不大,但是他走后好几天我还是难以恢复以前的平静。我真正感觉到我需要找人倾诉。但却没有一个可以听我说的人。
表妹整天跟他的未婚夫一起摆弄那辆破车。她跟我说,他准备开了车带她去全国各地旅游呢。
妈妈和姥姥每天就忙着做饭,难得跟她们说上句话,说了也一定跟饭有关系。
没有电话,不能上网的日子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我宁愿吃垃圾食品,我宁愿听城市里的噪音,我宁愿呼吸汽车尾气..还是住到城市里面好啊。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树下的老嬷嬷。她也看到了我,所以我走过去打招呼。因为这次回来聊的次数多了一点,我也就比较随便了。
老人还是很孤独的,只要有人陪着聊聊,他们可能就很高兴了。
“你每天这样过有没有觉得烦啊?我都想回去了。”我开口说。
老嬷嬷笑眯眯的,“有什么好烦的,你的心不静到那里都一样不会安宁的。”
这倒是,我也觉得自己心不静。但总不能跟她说男朋友和师兄的事吧。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自己在树林里面看到的背影,跟老嬷嬷聊聊,不定她还知道点什么。
说完了,老嬷嬷没做声。
我将自己小时候遇到鬼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老嬷嬷没看我,她朝着塔的方向看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听清楚我说的话了。
“我不是说故事呢,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不过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而且这个影子很奇怪,总是在我已经快要认为自己只是幻觉的时候就又出现了。”
“上次您过了寿我回到城里的时候也碰到过一次,也是傍晚的时候。”
“而且,我还碰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生病我住了几天医院,但是我出院后却发现还有个自己在上班,但是她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危害,后来我说不愿意回去上班了,她还帮我辞了工作。”
“跟我很象,如果不仔细看,简直一模一样的。”
我不管老嬷嬷是不是在听,只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有种感觉,那影子一定是存在的,而且将对我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
“或者说,已经对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影响了,所以我真的想弄明白他是谁,想要怎样?”
我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诉说这些。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清楚地知道,在我没有弄明白他们的意图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只是徒劳。
这才是我不安的根源。
老嬷嬷收回了目光,看着我。她的目光很深。看得我有些惶惑。
她终于说话了:“跟我来吧。”
她站起来,朝屋子走去。
我愣住了。
挂钟与柜子
走进老嬷嬷的屋里,我还是没理解她的用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嬷嬷坐在床边上,指着墙上的挂钟问我,“你看这是什么?”
这还用看,我脱口说:“挂钟啊。”
“如果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挂钟,你那会儿怎么追着问从哪里买来的,还说质量好得很,用了这么多年都没坏过?”
“因为,它有些特别。”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直说。
“对,它很特别,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挂钟。这么多年了,你头一个看出它很特别。”
是啊,如果不是在这屋里住了两天,我也不可能发现它的特别之处。现在看上去,它和一般的挂钟也没什么两样,稳稳当当地转着圈。
老嬷嬷继续说:“它记录的是一个人身体内基因的变化,当指针顺时针方向走时,表示基因在不断地衰老,而当基因开始自我修复时,指针就会朝逆时针方向转动。”
我目瞪口呆。居然有这样的挂钟。
“其实每天每个人的所有经历都会在他自己的基因上留下痕迹,人的基因是个很强大的系统,比目前人类所了解的要强大的多。几乎每个人一出生,他的生命周期就基本上已经决定了。但是还要考虑环境的冲击作用。”
我面前已经不再是老嬷嬷了,而是梦中的那个教授的形象在吐出一些令我匪夷所思的字眼。
“在白天,因为人的身体和思维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事件,所以基因都处于一个活动的过程,而且,如果需要处理的事件超出了本人基因的处理强度,基因的损伤就不可避免地表现为人身的病变。而病变的严重程度则表示基因的受损程度。”
“而到晚上,良好的睡眠环境则是基因进行自我修复的关键。基因的自我修复是个很浩大的工程,没有足够的时间就不可能完成。如果晚上的修复工作可以补偿白天的衰老,那么基因实际上就完全没有衰老。”
我其实应该能想得到的,为什么挂钟晚上在老嬷嬷入睡之后就逆时针走呢,就是因为基因修复工作已经开始了,“那么您实际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老,对吗?”
在敬畏的驱使下我换了尊称。
老嬷嬷笑了笑,她的笑让我感到自己很愚蠢。
她解释道:“老只是一个通俗的概念,身体的老也不能等同于基因的老。比如说,有些人的外貌还很年轻,但是他的基因已经衰老了,没有修复的可能了,所以他并不年轻。但是有些人尽管满脸都是皱纹了,但是基因却是年轻的。那么所有年轻人具备的一切功能他都具备。”
我频频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然后我问了一个我很关心的问题:“那么,这个挂钟您是从哪里弄来的呢?”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就我所知,没有买这样的仪器的。如果有这样的东西,当然算是高科技的产物。我怎么就一无所知呢。
老嬷嬷点点头说:“你很实际啊,以后你会知道的。”
听了老嬷嬷的一番关于挂钟的叙述,我当然比较震惊。但是因为我所受到的教育使我具备了严格的逻辑思维,我依然没有忘记事情的起因是我提起自己数度遇到影子。
那么,这挂钟是否跟那影子有关呢?
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老嬷嬷又笑了一下,也许她是无意的,但是我又感到自己很愚蠢。不过,就算是她认为我很愚蠢我也要问,如果不问,我就更愚蠢。
她说:“先不说这个,你想不想知道这柜子里面是什么?”
她指着我看过摸过并猜想里面装了些金银珠宝的那个象箱子似的柜子。据说从来没人看到过里面有什么。
我本想表现的矜持一点,毕竟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不能象一个村妇那样不知羞耻地对别人的东西表现自己的好奇心。不过,我确实好奇,“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吧,或者对您来说很贵重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打开过,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但是有一天会有人来拿走,他们说过,这里面放了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我看看那柜子,别说一把钥匙,就算是一千把也占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但是一旦对某人产生了敬畏之心,就很难再对他进行质疑。我能做的也就是接受老嬷嬷的说法。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骗我。
“那么您怎么会懂这些?如果现代医学都没有研究明白的东西,您又是如何了解到的?”我大概听人说过老嬷嬷的历史,不可能啊。难道她是另一个人,并不是我们都当做老嬷嬷的那个人。
“人的一生有很多机缘,有些是别人看的到的,有些是别人看不到的。比如说你碰到的影子,也许你看得到别人看不到。比如说挂钟,这么多年就只有你发现了异常。”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老嬷嬷对我说,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马上你姥姥该催我去吃饭了。明天再接着聊吧。
车祸
我仔细回亿了老嬷嬷的每一句话,感觉至少有一扇窗户对我打开了。我不再象个傻瓜一样在一个漆黑一团的屋子里乱摸了。我有了方向,解决问题就指日可待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老嬷嬷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关于那个挂钟,既然不是目前的科技水平能够解释的,必然有其他途径,比如说,我见到过的神秘影子?而且,老嬷嬷的知识水平就连我这个博士看起来都觉得望尘莫及,她是如何获得这些知识的呢?
还有那把钥匙,是一把什么样的钥匙需要用那么大的一个柜子来保存呢?而且,谁会来拿走它呢?老嬷嬷的原话是:“他们说过,这里面放了一把钥匙。”她说的他们又是谁呢?难道神秘的影子不止一个,而是一个组织吗?
如果是一个组织,那么老嬷嬷在这个组织中是处于什么位置呢?就算是我已经发现了挂钟的特异,她可以只解释挂钟就可以了,她怎么能够把柜子中藏钥匙的事情告诉一个局外人呢?更何况,如果她不跟我讲关于挂钟的那些秘密,即使我发觉有异常,但我想破了脑袋也未必能想到她告诉我的那些情况。
一晚上我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疑问更多。一夜根本没睡。
快要天亮了,我终于眯了一会儿。
我知道自己是过于兴奋了,反正也睡不着了,就早早起来,到外面去散散步。
虽然还很早,太阳已经露了半边脸,把东边的天空映得通红。但空气中的清冷却还没有被驱散,挂在青苗上的露水在朝霞的沐浴中更加珠圆玉润。
沿着田埂走了走,鞋子就被露水打湿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广阔的空间,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了。
自然界的美丽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人的身体如果每天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洗礼,该是多么幸福啊。
老嬷嬷关于基因自我修复的理论不管是从哪里得到的,都很有价值。人的身体本身如果对自己一无所知,那么一个人想要长大成人恐怕都是很困难的事。机体表象的一些机制使身体避免了很多危险,比如疼痛,就可以使人小心避免被弄伤。
关于人本身,我们自己真是知之甚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暗暗对自己说,今天还得找老嬷嬷好好聊聊。就算是弄不清楚那神秘影子的来龙去脉,能够象这样长些知识也可遇不可求。至于老嬷嬷还能跟我讲多少,至于她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就先不去管了。
我看到村子里开始有人走动了。有人在打扫自家的庭院,有人从门口的菜地里摘了几枚蔬菜瓜果,有人走到田里看看青苗的长势..
过了一会儿,妈妈出现了,她冲我招手,大概是要我回家吃早饭吧。
就这一会儿工夫,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明晃晃地照在绿油油的田野上,地上还潮潮的,但挂在枝叶上的露珠已经不见了。
我的心情很好,看到消逝的露珠想起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却没有丝毫的惆怅。想想曹阿瞒是想建功立业当皇帝,他当然觉得时间不够用。我本是胸无大志的弱女子,如朝露就如朝露吧,在这一日就且享受这一日吧。
我磨磨蹭蹭回到家,妈妈老是唠叨个没完,吃完饭我就想往外溜。
没想到这会儿姥姥过来了,她跑得气喘嘘嘘的,话都说不出来。让她坐下也不坐。我想她那么胖路又不好,干嘛跑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回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刚才村里也没看到有什么事嘛。
惨剧往往只在一瞬间发生,一个小时已经太久了。我再次出去的时候,平静已经成为历史了,好多人吵吵嚷嚷地围在那里指手画脚。我急忙奔了过去。
都是那辆破车惹得祸,表妹小两口象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她那未婚夫的膀子上划了很大一条口子,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到了被撞的人,我呆住了。
被撞的人是老嬷嬷。
有几个人已经把那辆车抬到一边去了,我挤到跟前,仔细看了一下,老嬷嬷身上倒没有血迹,人却昏迷不醒,我担心伤到内脏了。
“快去叫救护车来。”我喊了一声,但没人动。
我推了一下表妹他们,“你两个快去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叫县里医院的救护车。”
他俩好象清醒过来,飞快地去了。
有人建议把老嬷嬷抬回屋里去,我不同意,我觉得最好不动等救护车来。也许大家都认为我有点学问,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大家都在原地等着。
继承人
事后当我能静心考虑问题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次车祸居然使我成为老嬷嬷的继承人。
我继承的是她的房子以及房间里的一切。
在我们等待救护车的慢长时间里,老嬷嬷平静而安祥。
那辆闯了祸的车似乎是因为刹车失灵而且方向盘没打稳的缘故从坡上冲了下来,在树荫下的藤椅上,老嬷嬷估计在打盹,不然的话她应该看得到歪歪扭扭滑下来的车子,而且坡度也很缓,只要她站起来,就能够避免被撞到了。其实,我也很疑惑,车子好象也只是从她坐的藤椅边上擦过去撞到了树上。因为藤椅虽然被挂住了,但并没有倒,也没有破裂,所以老嬷嬷虽然晕了,但还是坐在藤椅上,象睡着了似的。
果然,没过多久,老嬷嬷就醒过来了。
她让我们将她扶回房间去。大家只有照做,而且因为她已经清醒了,大家也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还端来了一杯水,希望她喝下去压压惊。
将老嬷嬷抬回屋里后,大多凑热闹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年长的人在旁边照顾,姥姥也前前后后跟着,但是也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我跑到门口看了几次都没见到救护车的踪影,只好叹了口气,一个人又跑到树底下等着。
过了挺长时间,我已经相信不会有救护车来了。
老嬷嬷的屋里也没别人了,只有她自己斜躺在床上。她看到我在门口,冲我招招手。
我心里当然想跟她接着聊,但是又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要劝她多休息,所以虽然走进去了,却也是只准备问问情况就出来。
没想到的是老嬷嬷已经显得很有精神了,怪不得大家都放心地走了呢。
“你过来坐下。”老嬷嬷对我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有很多东西都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发现。”
但是我还是要问,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那么您为什么昨天会跟我说那么多呢?而且您所说的那些已经不是我靠自己就可以了解的了。”
“我等了很多年了,终于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你记住了,柜子是不能随便打开的,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一旦打开了,就会发生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