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五月末,一场连绵了十四日的暴雨席卷西南大地。
这场百年未见的大雨令得西南五府成为一片汪洋。二十多个市镇灾情严重,更有十多个城市房倒屋塌成为废墟。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是武原府。
反倒是历来但凡下雨就会被淹的西昌府得益于之前被皇上盛赞的加固堤坝之举,得以安然度过洪灾。
数日后,又一个天大的消息传遍朝野——暴雨停息后,又有怒洪袭击西昌府,西昌府一度岌岌可危,危急时分,是西昌府守备严锋和知府公子陈毓挺身而出,只是两人挡下第一波洪流后却双双坠入衍河。
西昌府知府陈清和无暇寻子,便带领百姓坚守堤坝之上,誓要和堤坝共存亡,西昌府终于转危为安,陈清和却是一夜白头。
一时举朝震动,便是皇上也泪湿衣襟,连颁诏书,加封陈清和为义伯,赐令衍河两岸官军全力搜寻严锋并陈毓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数日后,在衍河下游的亭阳郡,官军找到了严锋已然被洪水泡的肿胀的尸体,一时举国同悲,而同一时间,又一道雷霆震晕了整个朝堂——
西昌府洪灾并非天降乃是人为,起因却是武原府知府派人挖塌两府交界处堤坝令得辖区内洪水短时间内窜入西昌府所致。
此事乃是西昌书院山长刘忠浩亲见,刘山长更因此事被武原府衙差砍成重伤,亏得有侠义之士经过,多方救助之下,才令得刘忠浩保住一条性命,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拜书朝中身为御史的兄长。
事情传出,朝野哗然,皇上龙颜大怒。武原府一干人等很快到案,武原府师爷李某供认不讳,武原府知府朱恩荣自知在劫难逃,于家中自缢而亡,却依旧祸及家人,被处以夷族之罚。
好在数日后,落水多日的陈毓被从一农家救回,虽是身受重伤好歹性命无忧。
皇上亲口赞曰“仁义公子”,和乃父义伯陈清和齐齐誉满大周。
……
“小七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吗?”窗外落叶萧萧,窗内的少年倚窗而立,瘦削的身形说不尽的萧索。
一个满头白发却令整个人更显儒雅的男子摇了摇头:
“没有。派出去的人已是找遍了整个西昌府,都没有那孩子的下落。”
“虚元道长怎么说?”少年的身形更加落寞,明明正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却偏是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之气。
“这——”男子叹了口气,“道长早已离开,说是去寻找小七,还托人转告你,说是一举成名天下知,若然三年后你能考中状元,只要小七还活着,就会知道你的大名,你们两人说不好还有相见之日……”
“爹爹——”陈毓沉默良久,眼神却坚毅的紧,“我想,去外面走一走——”
这么长时间了,小七那句“一起活”一直在陈毓脑海里回荡,从睁开眼的第一时间,陈毓已然下定决心,即使走遍天涯海角,也必要寻回小七。
“这……”陈清和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陈清和却明白,西昌府这场大灾,说不好是折了儿子的气数才能得以化解,儿子心里定然也是做此想,说不好还会把小七的失踪全算在自己身上。
如果可能,陈清和只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在自己全力庇护下平安喜乐,度过一生。可经历了这么多,陈清和明白,儿子的性子,以及他独特的经历,注定了不可能做自己羽翼下的乖宝宝。
而不解决小七这件事,儿子怕是一辈子都难解心结、终生与喜乐幸福无缘。
好半晌,陈清和终于点头:
“好,爹爹答应你便是,只定要记得,不管身在何处,都必得先给家里来一封报平安的信来。”
西昌府暴雨之后,儿子身上最后一点孩子气也消失殆尽,很多时候,陈清和甚至觉得,儿子年幼的身躯里,却是藏着一个比自己还要沧桑的灵魂……
“真的放毓儿离开吗?”瞧着陈毓背着包袱一个人跨出家门,李静文再也忍不住,埋在陈清和怀里泪流满面。
陈清和却是凝注着那越走越远的身影,慢慢搂紧了哭泣的浑身都在发抖的妻子……
这一走,就是三年,西昌府也好,白鹿书院也罢,再没有人见过那个天才少年。就只有一只只信鸽从大江南北飞回家园,或者停驻在白鹿书院一个老人的檐前……
天和二十九年,三年一度的乡试在众多学子的期待中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