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攥了一把金币,见一个乞丐就给一枚,顺便问了问他们各自的情况。
这些贱民果然都是新来的,本意要投奔“贱民天堂”,但“不劳者不得食”的残酷准则放之四海皆准。
当初追随常乐而来的首批贱民都开荒种地,经过一夏天耕种也有了收获,纵然不富裕,丰衣足食过冬毫无问题。
但是新来者没有土地,哪怕艾米鼓励开荒,规定田地“谁开垦谁拥有”,而且特许贱民免三年地租,可是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又能上哪里开荒?
他们不识字,甚至算数还要掰手指,很难从事复杂工作。
他们又瘦弱无力,无法像修炼者那样猎杀魔兽赚钱。
只有少数幸运者能够找到饭碗,除了本身有技能的工匠,其余人无非就是扫街、掏粪、扛活搬运卖苦力,能糊口就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多数贱民仍然贫病交加,几乎每天有人冻饿倒毙,若无亲属认尸,就只有让马车拉走,扔到魔鬼森林之外任野兽啃食。
常乐在卡塞尔城见惯了的情景,在这里继续重演。
这样居无定所又走投无路的流民,难免有人犯罪,所以酒馆老板说“小镇地牢里关满贱民”也不奇怪。
还不能怨“城主”艾米办事不力,她完全执行了常乐的所有指令,至少在制度上没有歧视贱民。对于眼前的情况,只能见面再与她商讨。
更令常乐愤怒的,是“上等人”对贱民的鄙视,那种看到垃圾一样的目光,忙不迭躲远的身形,始终在刺激他心中的怒火。
他那天已经以神一样的姿态,屹立空中对所有膜拜者发过话:
“在我这里,没有贱民,人人都是神之子民!”
可是命令易下,制度好定,那些人心里的毒瘤却难以铲除。
常乐脸上渐渐变得狰狞,一个新计划随之浮现心头:
矫枉就要过正,既然那些白肤高鼻的平民瞧不起暗肤贱民,感觉平等对待贱民都是一种恩赐,不如就反过来让他们做贱民!
以后在自己攻占的新地盘里,贱民将不再是贱民,而是圣民!
圣民高于平民,圣民是神的宠儿!
平民见到圣民要退避行礼!
平民与圣民争执,无条件判处平民有罪!
圣民杀平民无罪,平民打骂圣民者死!
平民若敢杀圣民,诛全族!
如今的贵族全部剥夺领地贬为平民,只有圣民才有资格做领主!
以后这个世界上的秩序规则,圣民说了算!
只有如此,当有朝一日解除平民的奴隶地位,赐他们平等,他们才能感恩戴德,对圣民感激涕零!
这个计划为期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两百年,直到所有人观念改变为止。
常乐冷笑:
“这就叫做‘圣民计划’,以后圣民第一等,兽人第二等,平民第三等!你叫你们骄傲,我叫你们自命不凡!谁不服,谁反抗,杀!”
不知是不是常乐的表情过于凶狠,他牵着的贱民小乞丐忽然紧张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
“去见城主。”
“不!不!”小孩疯了一样挣脱,“我没偷钱!我没犯罪!”
常乐将正欲飞奔的小孩再次抓住,笑着安慰:
“怕什么?我让城主看看你,有你这样的可怜孩子存在,是城主的失误,我要让她知道自己的错误!”
“我怕!”小孩屁股拼命往地上坐,赖着不肯走。
“他当然怕!”贝蒂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我亲眼见过,给城主马车开道的佣兵,一脚把乞丐踹到路边!”
漂亮的酒馆姑娘来到孩子面前,又一次蹲下平视,这回却没有再捏鼻子嫌臭,而是温温柔柔地微笑:
“你平时睡哪?”
“垃圾堆。”小孩诚实回答,“用垃圾把自己埋起来,就不会冻死。”
“怪不得你这么臭。”贝蒂笑着,在小孩脸上摸了摸,“姐姐怕臭,可是不讨厌你,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会做饭吗?”
小孩略有些茫然,片刻后摇了摇头:
“我没做过饭。”
“没关系,姐姐教你。”贝蒂从孩子头发上摘下一些脏东西,温柔劝说,“以后你帮姐姐做饭,姐姐挣钱养你,供你上学,帮你娶媳妇,咱们做一家人,好不好?”
小孩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还有如此好事。
常乐笑道:
“要不要他付一半房租?”
“你要付,他免费。”贝蒂白了他一眼,又转向小孩,“姐姐屋里有壁炉,很暖和,而且姐姐家里已经有一个孩子,你可以和他睡一张床,做个伴!”
“嗯!”
小孩至此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开玩笑,脸上浮现灿烂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贝蒂就这样拉着孩子,转了个身,醉步踉跄,走向内城她自己家。
路上两人还嘻嘻哈哈地说笑,小乞丐报了自己名字,叫做“冰冰”,原因是他手脚经常冰凉,父母因而赐名。
贱民没有姓氏,起名也一向如此随意。
常乐在原地愣了好一阵,这姑娘明明厌恶贱民,现在是发什么疯?
她毫无疑问心肠不错,但是等她酒醒,发现自己收养了一个贱民孩子,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又把孩子赶出门?
想了想不放心,常乐又跟了上去,反复提醒贝蒂这孩子的身份,叫她考虑清楚,别让父母双亡的孩子再受一次伤害。
贝蒂听而不闻,“啦啦啦”大声唱歌,把常乐的话都压了下去。
万一她是真心,对冰冰当然是个好结果,常乐也不宜强行抢走孩子,只能继续跟在后面。
不久就到了贝蒂的家。
房子果然上下两层带院子,位于内城一角,常乐认得这地方,是当初此地尚未发展为城镇,还叫“野玫瑰营地”时修建的小楼,供冒险者租住,与艾米住的“城主府”规格相当。
内城防卫严密,某种意义上算是“富人区”,这地段相对幽静安全,房子也是冬暖夏凉,租金高昂很正常。
贝蒂牵着孩子上台阶进屋,要回身关门时才看向常乐,笑着喊道:
“喂!看什么?要不要进来?不进来我关门了!”
常乐犹豫片刻,硬起头皮跟了进去。
“少摆臭架子!”贝蒂插完门栓,醉眼朦胧看着他笑,“我对你有好感,是因为你和我梦中情人长得像,没什么好得意的!”
“你的梦中情人,不是皇储吗?”
“嘻嘻,皇储那种浪漫我享受不了,我喜欢狂野!我喜欢坏男人!”贝蒂笑得也很坏。
“你爱上个坏蛋?然后让我做坏蛋的替身?”
贝蒂叹了口气,在常乐胸口又捶一拳:
“不说了,你这么小的心眼,别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