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拉着冰冰去看住处,不久后抱着另一个孩子下楼,大声感慨:
“咱们家两口人从此变成四口,晚上我做点好吃的!”
常乐在酒馆故意答应与她同住,随后坦白自己贱民身份,本来是想看看她惊愕反悔的表情而已。
没想到贝蒂竟然没有反悔,还宣布“家里从此四口人”,反而令常乐异常尴尬。
愣了一会,他才来到贝蒂面前,看着她怀中的孩子:
“是你生的?”
“捡的。”
这孩子名叫“席德”,大约六、七岁,蓝瞳白肤,神情天真,格外招人喜爱。
常乐最初听说贝蒂家有个孩子,自然以为是她与酒馆客人所生,现在看年纪却不可能,贝蒂自己还不到二十,不该有这么大的儿子!
这孩子居然也是收养的孤儿!
贝蒂解释的时候,常乐目瞪口呆。
孩子竟是战争时期她在逃难路上捡的!
贝蒂在战火里失去了家人和财产,一个身无分文的单身姑娘,还要收养孤儿,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甚至于她来到天堂镇,选择了去酒馆陪酒挣钱,也是为了养这个孩子,准备攒钱供他读书,要上最好的学校,还要送去学费昂贵的宗门学修炼!
贝蒂这良家姑娘堕入风尘,也有城主艾米一份“功劳”。
当初大批难民来到营地,艾米决定让众人各展所长自食其力,其中漂亮姑娘自然该去酒馆,给冒险者提供服务,让营地大主顾们放松身心,营地招牌上的“野玫瑰”三字可不是假的。
很多姑娘拒绝了,贝蒂问清这一行的收入之后,却果断加盟。
一来她觉得自己没有了家人,又在侵略军魔爪下失去清白,人生已然无望;二来既然收养了孤儿,就该尽好母亲的职责,自己失去的幸福,要加倍补偿给孩子。
“但镇里有孤儿院,为什么不把孩子送过去?”常乐忍不住开口询问。
“孤儿院?”贝蒂一声冷笑,“你去看看里面的孩子多惨!”
然后她又笑了笑:
“少管闲事,孩子又不要你养,我反正也嫁不出去,你要是同情我,怎么不娶了我?”
陪酒女郎名声不好,的确不容易嫁人,但她只要离开这里,到别的城市重新开始,以她的美貌根本不愁嫁,但是带着孩子就大不一样了。
贝蒂抱起席德,在他小脸蛋上捏了捏,温柔地笑:
“多可爱的孩子,换成是你,能眼睁睁看他坐在路边哭,拼命推他永远推不醒的母亲,自己狠心走远?”
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此刻再也没有了酒馆里的妖媚,代之以充满爱意和怜悯的笑容。
常乐看着她,一颗心也不知不觉融化,连刚才那些针对“上等人”的愤恨都渐渐消失。
于是他从兽魂空间又掏出一把金币,准备用来资助这个善良姑娘,就像当初资助艾米。
结果未等开口,贝蒂就看着金币大笑:
“现在就急着付房租?放桌上,待会我来清点清点!”
说完,她一手抱席德,一手牵冰冰,转身向厨房走去,仍然脚步踉跄醉态可掬,同时扯着嗓门喊:
“冰冰,我教你生火,烧完水狠狠洗个澡,你臭得像坨屎!等洗完了,暖和了,我给你改名叫暖暖!要是洗不干净,我叫你臭臭!”
“臭臭……”冰冰咧嘴笑了,常乐还是头一回见到小乞丐笑得这么甜。
小孩很勤快,马上开始在厨房忙碌生火,贝蒂回到了客厅,一边抱着席德上楼梯,一边回身挥手而笑:
“你坐一会,我去换衣服,不许偷看!”
她不说常乐也不会跟上去,这话出了口,倒像主动邀请观赏。
常乐当然没那么猥琐,只留在楼下四处溜达参观。
客厅很干净,可见时常打扫,然而东西摆放得相当凌乱,从中可以窥见贝蒂的个性,应该比较粗枝大叶,不擅长艾米那样的细致规划。
然而贝蒂的善良远非艾米可比,简直是个圣人!风尘中的圣人!
等了许久,一直没见贝蒂下楼,常乐喊了几声也没动静,不由地担忧起来,快步上楼查看。
那姑娘没出什么意外,只是酒喝太多,刚卸完妆,衣服还没换就趴床上睡着了,席德则是很乖地坐在地板上,默默玩积木。
常乐摇了摇头,帮贝蒂脱掉靴子,搬脚上床,再给她翻个身盖上被子。
等看清对方面容,他猛然一愣。
贝蒂卸妆后,露出了纯洁如水的素颜,脸色与唇色略显苍白,好像一朵散发幽香的水仙,纤弱、秀丽,清雅,连年龄都小了很多,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她的确只能给席德和冰冰做姐姐,当妈妈实在太小了。
她也根本不该画浓妆,素颜才更漂亮!
或许对她来说,浓妆本来就不是为了漂亮,而是在那种场合的“面具”,遮住真实的自己,掩盖过分的美丽而已!
而且常乐见过她!
就在塞斯涅克附近,瀚海人袭击难民时,她的家人被杀害,她自己也正遭受侵犯,常乐从天而降,大杀四方。
那时贱民骑兵战斗力不足,常乐只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百名悍匪,将敌军各个击破,最后把残敌吸引到一处,一个火球术搞定。
然后常乐命令贱民骑兵沿途警戒,护送难民北上,引导大家到野玫瑰营地躲避战火,自己则逆着难民潮奔向西部前线,从收容溃兵开始,拉开了帝国反击战的序幕。
“侠盗”从此变成“统帅”。
常乐还记得,当时自己视线扫过贝蒂,心里就是一颤,因为她长得与芬妮很像!
但顾不上任何交流,他扔了一套女装给姑娘,然后就继续扑向剩余的强盗。
从兽魂空间取衣服来不及挑选,隐约记得是异界款式,女军人的迷彩裙装,蓝月也曾穿过一次。
而贝蒂当时衣衫破碎,怀中抱着常乐抛去的制服,目光也死死盯着他,既有失去家人的悲伤绝望,又有对他的感激崇拜,那眼神令人印象深刻,就好像要凭那一眼把他刻在心里。
然则现在她说常乐长得像她“梦中情人”,指的是谁?
常乐目光转开,立刻就看到了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那套制服,黄褐夹杂的迷彩斑点一目了然。
“果然是你……”常乐声音有点颤,取来制服,轻轻抚摸。
贝蒂哼了一声睁开眼,然后“啊”地一声伸手夺回,然后翻身侧卧,将衣服搂在怀里,口齿含糊,嘟嘟囔囔:
“他送我的……是他送我的……谁都不能碰!”
很快她又沉入梦乡,这回嘴角却一直挂着笑意。
看来这套衣服一直都在床头,作为某人的化身,每晚陪她睡觉。
常乐不由地苦笑,摸了摸自己满脸的胡子茬,要不要刮掉胡子,让她再认一认?
还是算了吧。
她的梦中情人就算真是“侠盗怒风”,这段时间来肯定已在想象中不断加工,把对方幻想成完美大英雄。
常乐自己并不完美,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替身”,别毁了人家的美好幻梦。
“怒风”本来就是个假名,那段强盗生涯不过短短一瞬,不如留在历史里任其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