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么?
霍斯然沉默。
病房里的空气透着几分静寂渗人的味道,岑副书记不忍再隐瞒,背着的手沁出几分冷汗来,哑声问:“你这旧伤,跟多少人提过?堕”
——还是,从F国回来之后,就再没任何人知道,他左臂肩胛骨那里,有旧伤植?
那打枪的人该多刁钻,子弹才能贴着骨骼相接的缝隙直直地钻入到骨缝里面,钻入韧带,嵌入骨髓。那一年F国初冬军演如现在京都寒冽的天气一般,甚至更冷,他拖着两处枪伤,擦着军演范围的边缘避开锋芒,独自一人死死撑着求生的欲念,走出深山。
那子弹碎屑从此就在骨头里嵌着,无法取出。
“如今年轻,不染风湿之类,或许活动还不成任何问题,可等将来稍微上点年纪,估计会越来越不方便,骨骼一脆一退化,或许就……”岑副书记眼眶微微湿润,紧握在身后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还有你这回的伤,小臂不成问题,就是左上臂……要完全复原,是恨困难的。”
他如此说,霍斯然就懂了。
并不是没有受过伤,从参军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伤口,或许逼他的奖章还要多,他从来没特别在意过。这一次,却好像在意了。
一旦战无不胜的人开始真正地惜命,或许才真正开始意味着什么。
“别跟她讲。”他甚至连具体情况都不问,就这样沉声嘱咐。
岑副书记一怔,还纳闷着没明白过来,就听病房门被人打开了,庄静妍跟着林亦彤一起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我熬的骨头汤,现在能喝吧?”庄静妍第一次见死里逃生的霍斯然,情绪微微震动紧张,问女儿,“彤彤,能喝吧?”
她却自己都无法确定,明明手里捧着的是母亲一下午的心血,小脸却还是白了白:“我要去问问主任。”
“好,我拿着,你去问……”
“可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淡雅中透着几分磁性的沙哑,却笃定得容不得任何人抗拒。
岑副书记瞅了瞅这情况,忙跟着打圆场:“是,刚刚那小秦主任说过,少量流食是可以的。”
她这才隐隐放心。
“我去叫护士进来。”庄静妍看看这两个孩子现在的情绪状况,想想还是出去找护士帮忙比较好,她知道霍斯然徘徊在生死边缘时林亦彤或许会情绪崩溃失控,等现在情况慢慢稳定,她的情绪理智就回来了。
她想起自己在叶家小院跟她聊天的场景,她那时分明还在犹豫。
“不了,”她的声音很轻很小,却跟某个人一样出奇得笃定,“我来。”
……
病房里再没有其他人。
掀开保温盒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腾起的热气挡掉了她脸上的表情。
轻轻拿勺子舀着,突兀地想起曾经她在临县的那个小出租屋,霍斯然高大的身影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一个抬头就能被屋棱撞到头,他把厨房弄得像打过仗一样乱七八糟,最终端出两碗泡遭了的面,紧紧抱她在怀里,听她小声数落这面该怎么做才对。
“要多久才敢单独面对我,嗯?”他低沉的嗓音,搅乱了她的心神,涟漪荡漾起一圈一圈,她略显紧张的脊背挺得更直了。
“太烫了,我需要晾一下。”她哑声解释,小手微微颤抖,心也在战栗。
晾?
他此刻,需要的并不是一碗汤,也不是她多么理智地参与主治医师的意见,更不是她如此忙里忙外地担心他的生死与复员。
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
“彤彤,”他沙哑的嗓音骤然不知低沉柔虚弱了多少倍,身子被仰起病床半撑着,深眸凝着墙面,唤她,“来。”
那背对着他的娇小身影,忙碌逃避的表象就被这一声淡淡瓦解,眼里噙了温热的泪,转身,朝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