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碧洁见他抬头,“呀”地娇呼一声,连声遗憾,但见他生得:
糟眉缝眼苦怜怜,厚唇裂嘴丑堪堪。眉宇全无轩昂气,扇鼻弯塌额无天。
色黄皮干蒿枯裂,却有满星点脸间。穷困潦倒逞壮汉,窃得破绸裹羞惭。
唯是身骨稍犹可,憾的疾染虚如绵。獐脑鼠目还撇须,猥琐恶心增厌看。
诚若人间痨饥鬼,八难、三灾苟偷全。枉生奇特不凡骨,造此形容哀可叹!
何不剐平麻皮脸,易容或可走花园。丑汉赏花污花色,不知有无偿赔钱。
本小姐瞧得恶心又叹气,若不手累,先拖下去抽他两百鞭。看他还敢不敢
赏花园、去偷人家的绮罗穿!
这雷碧洁见了厉之华如此相貌,娇唇一抖,嘤了一句:“好丑。可惜。定是恶徒,怎生得这张脸皮?无怪人常说,人是一面相,看相可知人。兀那厮,你长得这么丑,难不难过?”
厉之华心里气得大骂:“不知耻的贱人,虽是佳容玉貌,亦不过是个腻臭的粉面骷髅而已。人常说,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这女子言语俗臭,不当人子。”强着微微一笑道:“在下刚才早已言过相貌丑恶,怕惊了姑娘。俗话说,取人不可取貌,交友不可交酒;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在下生得虽丑,却心性不丑,何有难过而言?”话刚说完,却见柳儿怒声斥道:“麻贼大胆,小姐面前,出言无状,该打!”
厉之华笑道:“主人面前,奴婢怎配插话?你家小姐平素怎生教你的?不懂主仆之分,不通主仆之礼,如此不晓事理,胆大。”
柳儿气得身子晃,臊得脸色大红,唯道:“你……你……”却不知该如何下接。
厉之华心想今日反正是这样了,只要不来打我,狠狠地羞辱她们一顿也好解气。见柳儿气得无词,又笑道:“对,对,我,我也。”
雷碧洁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这小子即说什么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别人均爱牡丹,却无人去爱枣花。我瞧你胸虚如鼓,言不顺畅,面色黄得倒象枣花,丑得这般吓人,还能结什么实成?倒会替自己圆说,观你尊容,极象个邪恶的宵小或久饥常疾的弱汉罢了。”说完,格格一笑,两侧凶婆亦随之裂喉欢吠。
厉之华讥骂道:“古人曾云:‘芙蓉白面,不过是带肉的骷髅;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美而艳者,则为井人矢淫之的矣,媸而陋者,则为安平之贞矣。美者,复有何意?红颜薄命,多苦而已。”
雷碧洁听了这话,柳眉倒蹙,目露杀机,但顷刻又隐,呵呵笑道:“可怜,你这小子倒不服丑,嫉妒美者且不宣露,还稍有些志气,却令我仅见。可你饥疾常随,为何又爱美地去偷人家衣衫穿?”
厉之华忍气道:“难道相貌丑陋之人就不可身着华绸?爱美之心,虽人皆有之,在下却看得不甚重要。常言道:‘人成灰时无丑俊,北邙坟冢没富贫’。虽悬金佩玉,但成灰处又与瓦砾何殊?在下确不敢矫揉造作,虚饰华表。反之,则增厌腻也。在下实不知所游之处是姑娘的雅园,请恕在下冒失,让我回去,明日便离宝庄,不敢再增姑娘厌憎之耳目。”
雷碧洁一阵冷笑,神色狡狯地向柳儿说道:“你这小蹄子,空长着一副娇唇滑舌,别看人家缺唇裂嘴的,倒会放臭屁,呛得你我等人均无辞以辩。如此人物,不赐重赏,焉是待客之道?”
那柳儿忙献媚堆笑道:“小姐**,奴婢怎当及之?甚当,甚当。”
荷香见了,心里大颤,忙进一步道:“小姐……”
雷碧洁道:“欲说甚么?”
荷香道:“他体弱有病,恐……恐吃赏不胜……”
雷碧洁怒道:“本小姐所乐之事,别人休得多嘴。否则,多说多赏。”
荷香闻听,再不敢多声,向厉之华瞧了一眼,脸上大有悝怜不忍之色。
厉之华听雷碧洁说要重赏自己,大是莫明其意,见荷香目露惨然地瞧看自己,当下大骇,知道所谓的重赏,绝非礼品金银馈赠,定是痛打或耍弄消遣,心下不由暗苦。
只听雷碧洁平平说道:“李嫂,赐赏。”
但见从右闪出一个猛婆来,恭声道:“小姐,是赏金,还是赏银?”
雷碧洁道:“我今日心绪犹可,遇这样人物,犹当别待,就赏金罢。”
那婆子又道:“赏几何?”
“二十足矣,今后再续赏不迟。”
那婆子退了三步,领命去讫。
众人见他莫明其妙,似真的要等什么赏赐,无不哄笑四起。柳儿道:“那厮,还不谢赏?”群婆听了,复加喷涕。唯那荷香立在一旁,沉色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