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犼族岁月悠长,又没有多少不怕死的生灵敢去冒犯他们,属地山脉里常年平安无事。在族里的时候,她倒也挺喜欢在落雪天里,挑个山巅睡上个几天几夜……”听到殷孤光提到“回笼觉”,中山神也哑然失笑。
当年在犼族属地那些雪山巅峰上的楚歌,之所以能够一睡便耗去几天甚至月余的光阴,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才会不知日升月落地睡昏过去,借以度过她漫长的幼年岁月。
然而如今在如意镇里的歌儿,岁岁年年地被禁锢在犹如六岁凡世顽童的外相里,困在那不合身的山神官袍中,奔走在小城的天光下,似乎永远都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这么忙碌的侄女,是不是早就忘了以往无所事事才会沉沉睡去的自己?
也许比起雪山峰巅上那些悠长无趣的梦境,歌儿……更喜欢在这小城里终于忙完之后、才能在大顺阁楼中享受到的“回笼觉”?
“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这么忙?”
还是没能用绳索将满车的镖箱捆绑利索,身边又没有像张仲简这样的靠谱帮手,力大无穷的小房东没能像往日一样倏忽来去,也只能缓缓地拉着板车行进在如意镇的几条主要街面上。而二号天井中的镖箱几乎要堆到了楼顶上,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全部发到镇民老小的手里。
从下午运走第一批镖箱开始到了现在,已经快过了三个时辰,小房东还剩了最后一批过冬礼没送到四象方街的镇民手里,正拉着板车咿咿呀呀地从九转小街再度出发,停在了最后这条街道上。
中山神看着侄女在这三个时辰里缓缓行进在如意镇的各条街面上,虽然依旧僵着小脸,却没发过一次脾气,没有拿出过一次山神棍,没有不知所措地分错过镖箱里的任何一件物事。
而整个镇子里的老小们早早地就得知了消息,每家每户都亮足了灯火、在院落门口等着小房东的到来,欢欣不已地接过他们的过冬礼。甚至有不少比楚歌还要矮上一大截的稚子幼童们,在看到独属于他们的过冬衣物和新奇玩物时,“不怕死”地欢呼着冲上去抱住了小房东,更有个年仅三岁、还没见过小房东发火的垂髻娃娃,手脚敏捷地爬上了板车顶,继而直接从镖箱上雀跃着跳下来,扑到了楚歌后背的大包袱上,高兴地手脚乱踹,把楚歌头上的藏青高冠都拍得皱了起来。
小房东居然没有跳起脚来。
中山神几乎以为自己被这小城的深秋寒风吹得眯了眼。
他定了定神重新望去,终于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