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的侏儒终于名正言顺地坐在了供桌上。
虽然这对石匠老夫妻家的供桌窄小寒酸,远远没有隔壁莫家的那张大气,可至少早在清晨的时候就被老爷子擦拭了个干干净净,片尘不染,不会让站在它旁侧的生灵们眼鼻皆发起痒来。
范门当家耷拉着眼皮,看着沈大头在两位老人家的推搡下、趾高气扬地攀爬上了供桌,只觉得自己这当口丢的脸面,比起以往数百年来的所有糗事都要多得多。
这次可不是我自己要坐上来的!
大头的侏儒眉眼含笑,整个大脑袋更是悠悠哉哉地上下轻点,根本没有半分掩藏他心下得意之色的意思。
“熏死你算了……”被两位老人家使唤着又去了房中拿来了奉香的神龛,范门当家这会儿正装作乖巧模样地站在了供桌前,于是她得以趁着余家老两口没注意的空隙,朝着死大头咬牙切齿地骂了句。
大头的侏儒闻言,更是喜笑颜开,连两只小眼睛都快翘得没了影:“好。”
被供奉财神爷的香火熏得重归轮回,不正是他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死法么?!
范门当家被冤家这一笑呛得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抓起神龛、将其中的香火都碾灭在死大头的脑袋上,却也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下这股邪火,无声地冷笑着,退回到了柳谦君身边。
在两位老人家的眼里,她毕竟还是那个无辜的“甘丫头”,要是她眼下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那真正的甘姓女童还要不要在如意镇里平平安安过下去?
“罢了罢了……这盘赌千,算你赢了。”
柳谦君讶然地侧头,没想到这昔年说什么也不肯认输、就连一败涂地也会找尽各种由头来耍赖的老朋友,会毫无志气地说出这种话来。
可昨日还在如意镇口语气讥嘲、不惜噎死每个在场生灵的范门当家,这时候却像是被大好年关的小半天光阴折腾得过了头,失了数百年来积攒下的锐气,骤然面色颓丧下来,连装作意气风发的气力都已失去。
“这死大头既然是以弥勒佛的身份上了供桌,又要受了专门用以拜祭财神的香火……那你整个山城里的财神爷之数,最后都该是十四之数,即为双……终归还是你赢。”
生怕此时正围着大头侏儒打转的两位老人家会不小心听到,范门当家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心不甘情不愿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执念下了定语,浑然不见一百七十余年前追在柳谦君后头、纠缠着重来一盘又一盘赌千的嚣张模样。
她原本着落在这最后一家身上的必胜打算,已然被那失落的财神爷尊像、与大头的侏儒无意中打了个粉碎,再也寻不到机会翻转情势。
也许……她顺风顺水了数百年,诸事遂心,老天爷才会注定让她这辈子最大的趣味永远不得其法?
“被两位老人家喊成了小甘,连脾气性情都跟那丫头更像了么?”明明对手已慨然承认了自己的落败,柳谦君这个现成的赢家却似乎并不开心,“你明知道赌千这回事,不到最后一刻,是分不出胜负的。”
范门当家意兴阑珊地抬起头来:“这已经是整个如意镇里最后一家还未供上财神爷的门户,死大头现在又已经坐上了供桌……还能有什么变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