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
叩门声停歇了许久,医馆里才渐渐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王老大夫一如既往地冷着他那张老脸,拉开了年关前才被张仲简趁着夜色偷摸修缮过的医馆木门,看到了等在院落前的四尺藏青身影。
“这才过了一天,你就把其他那些祸害都平安送走了?”
已有两百岁高龄的老人家皱着眉头,盯住了楚歌那不知为何僵硬如石的小脸,毫不客气地吐出了句让小房东心惊肉跳的致命问话。
王老大夫年岁已高,却是这山城里难得眼明心亮的一位凡世生灵——不同于多年来被蒙在鼓里、以为如意镇向来都平安无事的各家老小,王老大夫这个山城人瑞既帮着老土地处理过如意镇的俗务,又在楚歌继任代职土地后、成了小房东名义上的长辈,实在不能不清楚这小城历年来有惊无险度过的诸番风波。
土地老哥将自己葬送在了末倾山后,他这个山城人瑞虽说私心里根本不想与任何邻舍打交道,便不得不“辅佐”楚歌这个临危受命的代职土地。就连赌坊四人众都不知道的是,就算是有了他们相助的这十年来,小房东也改不了要常来王老大夫的医馆里坐坐的老习惯——明明是她自己一手就能扔出去的小小过客,她也记得要来告诉与老头一样都是如意镇正统管护者的王老,像是若没有告知这位长辈,她便失了职一般。
理所当然的,当这次的七位外来客还未正式踏足如意镇的地界之前,楚歌也早已偷了个空、把这让她心焦不已的年关难事告知了王老大夫,为她不能把这些个祸害立即扔出这百里群山去,而向人瑞老者郑重道歉。
也是那个时候,王老大夫从小房东断断续续、且前言不搭后语的啰嗦中,听出了犼族幼子对那个六方贾总管的不安愧疚……甚至惊惧之意。
老人家叹了口气,难得地善解人意起来,竟自己开了口、让楚歌将这最最麻烦的总管先生安置到他的医馆里来。
他这个人瑞之身,好歹福泽深厚、是如意镇里最难遭了横祸的生灵,又是这么一副衰老无用的平凡皮相,那位总管先生再阴晴不定,总也不会在还有求于如意镇时、就把他这位无辜的老人家怎么样。
有他这个老不死的暂且帮着盯住了六方贾总管,至少小房东还能有心有力、先去把其他几位外来客送出这百里群山去。
深知楚歌身怀多大能耐、更深信不疑赌坊里的几位怪物能帮上大忙的王老大夫,在大年初一接近黄昏的时辰,迎来了这位能让楚歌惶惶不安的六方贾总管,却在见到这位看似彬彬有礼的外来客第一眼时,就心下陡沉。
他这个已然过了两百岁高龄的老头子,根本不需要柳谦君或殷孤光那样在修真界中来去多年才“练就”的犀利眼神,也能够觉出眼前这一目双瞳的外来客是个多大的麻烦。
所幸王老大夫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便是能将已然侵犯到自己眼皮底下的所有烦心之事,都当成路过的轻风、完全不当回事。老人家将医馆里那张本供病患们临时休憩的床榻草草整理了出来,装聋作哑地随意挥了挥手,就自己慢吞吞地踱回了院落里、收拾起满院的草药来,生生把六方贾总管大人晾在了医馆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来听多了阿谀奉承之语,而觉得老人家冷落自己的行径颇为有趣,在人间修真界中出了名让人摸不准脾气的总管先生,竟反倒像是被驯服了般、乖乖跟在了王老大夫的身后,当起了老人家的临时“学徒”,连他那身极尽贵重的绾色暗袍被染上了院中的各色泥尘药渣都不以为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