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刻意要等他说完般,石墙那边静默良久,才又传过来一句:“连你都看不到?”
幻术师无力地撇下了双手,指尖又触到了那令人心下冰冷的石面:“师姐的失魂引箱车,几乎是我小时候那六年里的家,这地方的禁锢之力远远没有箱车里厉害……还难不住我。”
“只是……这里的主人家太过好客,该是想让我们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日,不愿就此送客的……我这双眸子除了还能看见周遭的事物,也没有什么其他用处了。”
他修习了数百年的化形术法,在这石室里竟像是被彻底剥离了此身,根本无从寻起。
昔年在人间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墨师,在这片不知为何的黑暗里,不过是个还能看见自己掌间纹路的凡人罢了。
“谦君,从咱们迈进那困阵里开始,你我身魂里的灵力……大概都是被封住了,是不是?”
石墙那边的柳谦君却许久没有回答。
殷孤光低头苦笑:“我们都不知道小甘的大徒弟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就算明知他带走小甘是为了把咱们引出如意镇,我们也还是会追出来的,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决断。”
他们毕竟在如意镇里朝夕相处了十余年。
即使这区区的年岁对于几近长生不老的他们来说都太过短暂,甚至如白驹过隙,可这约莫四千天的凡世安稳岁月,实在堪比以往的百年千载,让他们六个怪物对彼此的一低眉、一跳脚到底意味着什么,都了如指掌。
这是世间所谓的“生死之交”都无法企及的熟稔与亲近——没有轰轰烈烈的恩怨情仇,不见笑谈生死的凄凉壮阔,却如同细水长流,连棱角最为分明的顽石都能被打磨得光滑圆润。
于是甚至不用看到柳谦君此时的面色,殷孤光也能“听”懂了好友此时的心思。
千王老板从来都将甘小甘的安危当成自己不能卸下的重任,得知好友被斗篷怪客“骗”出了如意镇,她是不管外头等着什么蛮荒凶兽、都会固执地追出来的。
倘若此时只有她一个落入了那个困阵、被掳到这个不知是什么地界的囚笼起来,她也绝无怨尤。
可殷孤光和县太爷……却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如今他们统统被禁锢在了这些石室里,身魂灵力被彻底封印,甚至连周遭事物都无法看个清楚,更无法得知那藏在暗中的对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又要怎么逃出去?
张仲简和楚歌虽然平安无事地留守在如意镇里,过个几天大概也会担心他们为何还未归去……可人间界天大地大,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他们,又要从何找起?
甚而……也许这里已不是人间。
六界里多的是能禁锢区区几个生灵的隐秘之地,外人是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的。
她急于要把小甘从斗篷怪客的手里救出来,却把自己和好友亲手送进了这场不知前路为何的牢狱之灾。
她当然是愧疚的。